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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风雪心怀仁慈般地稍作停息,可尽管身处屋内,寒意也依旧只增无减。
若从位于碉楼上层的房间,透过玻璃窗向远处眺望。
若是白天,可以将整片隘谷雪林尽收眼底。
明明外面正安静地飘着雪,与窗户上烛火映出的自己对上视线,可兰芙心情却隐隐有些烦躁。
“再怎么挣扎也不过都是徒劳罢了...为什么非得还要浪费三天时间。”
扪心自问,她也无法回答上来,大概是想让一切都做得完美,更加顺理成章一些吧。
“算了,无伤大雅,不过是多等这三天罢了。”
也许是不畅快的纠结心绪稍有回缓,望着摆架在桌上的漆黑长剑,可兰芙松出一口气。
「渊底的微光」——那是勇者的佩剑。
突然,可兰芙头顶的一双红尖毛狐耳竖起。
——有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可兰芙转身。
以狐人——「沃尔珀」族的敏锐听觉,光从远处脚步声中的细微差距,就足以分辨出来者是谁。
临近房间的脚步声停下,先是男性与门外侍女的交谈声,接着是「咚咚」两下敲门,询请入内。
在可兰芙的一声「请进」之后,由侍女开门,一名样貌四五十岁,从上衣到狐耳都以沉暗棕色为主调的沃尔珀男性走入房间。
“晚上好,考尔多莱斯叔父。”
可兰芙以符合贵族大小姐的礼节向作为长辈的叔父问候。
考尔多莱斯·卡万作为卡万家众多旁支分系其中之一,就实际的亲缘关系上,与可兰芙之间属于需要往上追溯四代才同室的远亲。
“啊,不必客气,可兰芙,我说了,科努夫斯领是荒蛮边境,粗鄙之地不强调注重教化事礼,没有什么繁文缛节,你大可以把这当做自己家一样,轻松些也无妨。”
“是,叔父。叔父既然回来了,说明科努夫斯领的下巡视察都结束了么?”
“嗯。多亏了可兰芙你的帮忙,科努夫斯领才能有条不紊、又快又好地做好越冬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寒年。”
继承家族世袭的领地,考尔多莱斯作为领主已经统辖了科努夫斯领将近三十年。
在他的改革与治理之下,科努夫斯领从坐守雪境,只是充当关前哨所的边陲小村,逐步发展成如今的城镇规模。
珍贵的魔力矿物资源采集,配合着边境往来商贸的运营,是科努夫斯领这座边关隘谷的要塞之城能够拔地而起的重要倚仗。
不过,快速发展当然也带来了繁重冗杂的事务,尤其是在这动荡的时代当中,各个方面的处理应对都不容一丝马虎。
就算是考尔多莱斯,也会因为年龄的不断增长对领地政务感到力不从心。
尤其是近段时间来,偏头痛发作愈发频繁,这不得不让他近段时间来多次考虑科努夫斯领的未来。
“......哎,要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能像你这样能干懂事,把吃喝玩乐的心思都放在学习如何处理领地政务上,那我就省心了。”
“叔父对我过赞了。尼耶兄长其实也常常为科努夫斯领的治理而担忧,在许多事务的处理布置上都提出他的见解。”
“啊哈哈,你还真是善解人意,但那些安慰的话我已经听得够多的啦,那狐小子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
考尔多莱斯又长叹一口气,接着像是为了赶走不愉快的沉闷空气一般,空挥了挥手。
“好了,不谈这个了。听说你回来了,我特地过来看看。怎么样,你那边一切顺利吗?”
“是...居留金的税收基本上都收缴齐了,偶有一两户不足,作为这次寒年的应急储备资金,用以向外来行商购买物资也绰绰有余。至于另一件事......”
可兰芙当然知道,叔父所指的「顺利」,并不止这一件事。
她下意识地忘了一眼架放在桌上的「渊底的微光」,继而轻启朱唇:
“对勇者的招揽,还差一步。”
“噢......”
曾经举起拯救世界的大旗,带领人类各族反抗魔族入侵的勇者,现在流落于科努夫斯领,低调地在迁来民的群聚区外隐居。
安伊就是勇者的这一情报,在科努夫斯领中就只有这间房间里的叔父侄女二人知道而已。
如今世界的情势变得混乱,人类各族的生存环境在勇者所率领的征讨军战败之后遭到进一步压缩,本是与世无争的偏远北境现在已然成为了人类退守愁城的防线。
尽管魔族在那场决战之后元气也有所损伤,暂时修养生息韬光养晦。
但和平只是短暂的,谁也不知道魔族的侵略大潮会在什么时候又席卷而至。
届时,坐落于库洛拉尔山脉的隘谷通口,把守南方连接北境平原斯俾兹唯一通路——作为北境门户的科努夫斯领,势必首当其冲。
极寒风雪之中建立起一座要塞城镇的确了不起,但是光靠目前的规模,科努夫斯领要想拒守魔族于库洛拉尔山关之外,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科努夫斯领需要更多力量,能够支持防御的力量。
只有争取到足够的力量支援,准备抵御魔族的入侵,才能守住这块世代相传的领地,保卫人们的家园。
这是为人类各族而战。
勇者的到来,毫无疑问是一个机会。
尽管勇者率领征讨军在决战中落败,但勇者终究还是勇者。
只要听说过勇者的传闻,知道他的光辉事迹,就难免会对他身上所潜藏的力量抱持希望。
正因为从勇者身上看到曙光,可兰芙才会想着针对安伊,让他顺理成章地为己所用,为科努夫斯领而战。
“虽然没有马上达成目标,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目前我以居留金的税债为理由,给勇者下了最后通牒。
三天之后他要是没办法填平税金的债务,那就可以按照领地的律法,合理地将他收作奴隶。
这样一来,就算其他城领的领主也知道了勇者在这的消息,也没办法强行从科努夫斯领要人。”
“嗯,一切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可兰芙,你办事,我放心。”
尽管考尔多莱斯这么说,但看到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可兰芙觉得这位叔父总会多想些什么,但很快叔父温和的目光又让她认为那大概只是错觉,自己多虑了而已。
“是,感谢考尔多莱斯叔父的信任。”
叔侄二人交谈完正事,又寒暄一番,互道晚安之后,可兰芙目送着考尔多莱斯走出房间。
看着重新被侍女关上的房门,可兰芙久久无法释怀。
她再次看向桌面上的剑——「渊底的微光」。
(......为什么?)
她想不通。
(明明有着救世主的力量,却在被我逼迫到这种程度也没有动手,宁愿以自己的佩剑作为筹码,委屈于这一份小小的居留金税债?)
可兰芙当然知道,自己大可以用更加柔和的方式以手段,或是以礼相待将勇者奉为座上宾,或是利诱勇者,只要他能跟自己合作就行。
但正如可兰芙所不理解的那样——
(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为什么宁愿承受屈辱也不主动展现真正的力量?勇者安伊,你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