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一再降低。
环境里的寒冷或许可以通过厚衣服的温暖隔绝,但现在安伊感受到的是贯彻骨髓的瘆人寒意。
所谓死亡的威胁就是这样,无论体会多少次都不可能习惯得了。
杀气与狂啸的冰雪一同迫近,使用冰枪的魔女身后缓缓凝聚出更多的冰枪。
一共六支,均匀地呈孔雀开屏的阵列悬浮着,冰锥的一端徐徐抬起,对准安伊的脑门心。
“啊~啊~~安伊...安伊...安伊...安伊...安伊.....你终究是重新拿起了剑呢。你果然还是你,就算再怎么躲,你也改变不了自己。
你的剑和你的过去,无论哪样,你都甩不掉。来吧,就像以前,像你曾经做过的事情那样,用你手里的剑,杀掉一切阻挡你的人。”
安伊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是特地找上自己要求决斗的精神病人?至少看着挺像。
尽管还是能感觉到双方之间如越鸿沟的差距,但安伊多少还是因为手里有了可以依赖的武器而有了些底气。
(该死......)
咬紧了咔嚓打颤的牙齿,握紧了哆嗦发抖的手,切实感受到掌心剑柄的存在。
“呼——哈——”
做一个深呼吸,喉咙痉挛着,压抑住胃部伸出涌出的不安与恐惧,朝着驱使冰枪的疯女人摆出举剑迎击的架势。
逃跑,刚才试过了,跑不掉。
交手,若不先发制人,被冰枪抢先的话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不管究竟能不能取得成效,剩下的选项就只有一个。
“——呼、呼!”
仿佛按动身体的开关,双腿使劲,安伊整个身体弹射般朝着前方突进。
连同手中高举的「渊底的微光」一起——
“呵啊啊啊!!!”
安伊叫喊着用出吃奶的力气挥动手中的剑。
尽管毫无套路章法,没有一点剑术动作的影子,但是魔力的暴流依旧撕裂了空气,在周围掀起狂风。
整个街道的雪像是被摩西分开的红海推堆两旁,大路正中间赫然出现一道笔直的裂道。
激扬起的尘雪将整个视野化作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视线艰难地从中确认到了破损不堪的斗篷与满脸积郁着癫狂的女人。
受伤了吗?没有么?脸颊边出现的红丝是血痕?会露出肩膀是不是因为被刺破了防御?
能行!
安伊确定。
虽然程度不大,看着有点刮痧,但确实给对方造成了伤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不堪。
然而下一个瞬间——
「!!」
——视线交错,紫色的瞳眸在这一刻渗血般地渐渐染红,瞳色变化,转为一对醒目的赤色魔眼。
“就是这样,安伊。但是,安伊,你不止有这样。”
被那双红色魔眼吓了一跳,安伊差点没握稳剑柄。
本能地拉开与魔女的距离,打算重整态势再斩一剑。
下一秒,轮到她行动了。
为了抵御对方的接近,安伊只能胡乱地挥剑。
短距离加上「渊底的微光」本身所具有的庞大魔力,每一记挥斩都迅猛无比,从抬手到命中的延迟基本没有。
——明明应该是这样,魔女却仿佛能看到剑迹那般全部躲避,逐步靠近。
一步,两步。
魔女面不改色地带着狷狂的笑意,稳健缩短与安伊之间的距离。
偶尔会因剑斩的气波掀动眉毛,仅此而已。
就好像知道命中了也不会有任何致命损伤那样,就好像已经预知到了战斗的最终结果那般。
但安伊不同,
对这个脸上带着狷狂笑意的魔女的动作感到颤栗,对自己的全部攻击全都徒劳无效的事实而满心挫败。
但是,求生的本能和手中的剑还没能让安伊这么快地认命放弃。
心中秉持着最后一份勇敢的同时,安伊应对着魔女的动作踏出脚步。
可是,安伊只要往右闪,她就提前一步以悬浮的冰枪封杀右路;朝左避,左边就被叉来的冰枪堵死。
从开始到现在,安伊的每一个动作都被那双微微衍泛红光的赤瞳所洞悉,一切意图都被预读出来。
“安伊,你应该知道,你躲不掉的。在「真言洞破」面前,没人能躲得掉。”
赤红的魔眼突然睁大,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机会了。
认清到这一点之前,「渊底的微光」早已被打飞,漆黑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飞落到街道的路边。
安伊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抓住——
「刷!」
冰枪精准地飞来。
等察觉到的时候,右手肘关节处已经被刺穿。
身体带着钻心透骨的剧痛,被冰枪所带来的冲击力打飞。
就在安伊仰面朝天倒地的时候,胸口已经被踩着了。
“——啊!”
撕心裂肺的呻吟声从安伊的喉咙挤出来,每一口呼吸都痛苦不堪。
发热的脖颈处被冰冷的尖锥抵住,魔女的冰枪近在眼前。
输了吗?已经走到绝路了吗?会死在这里吗?
走在路上就突然碰见要杀自己的人,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没错,就跟被卡车撞死,被巨兽盯上一样。
绝望占据安伊的内心。
“你...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杀我?!”
“啊~啊~~....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安静,美丽。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斯俾兹的冰雪能够把过去的一切全部掩埋、冻结,让北境的风哄我入眠......”
魔女抬头,环顾四周,
“我很羡慕你呢,安伊,能够不管不顾地放下一切找到这么个好地方,好到能让你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答非所问。
完全建立不上有效的交流,安伊突然觉得想要跟疯子建立对话的自己也是傻得可以。
长叹一口气,魔女重新低头,看向安伊:
“可是啊,安伊,你分明还叫做安伊,舍弃一切到这里来却没有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这算什么?哈?
你这态度,你这茫然无措的表情,还有你一脸困惑的样子,这又算什么?你真当要说自己只是安伊,与过去的一切无关?开什么玩笑。”
冰枪悬停在距离安伊喉间,寒芒已经点在脖颈的皮肤上。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安伊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但是他完全不能动弹。
“喂,我说啊,安伊,这段时间,总有那么几个人,你不敢让他们入梦吧——回答我!”
就在这个时候,冰枪进一步刺下。
安伊的脖颈间感觉到一股温热在流淌。
那是皮肤被刺破,血从划伤处渗出。
可尽管如此,安伊也只自暴自弃似地说:
“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我不认识你!”
“还在嘴硬吗?我说过了,没有人能躲过「真言洞破」,我不会再被你骗第二次!”
魔女将脚从安伊的胸口移开,做出抬手的动作。
实际上没那个必要,意念驱动魔力一样能让冰枪扎穿地上的青年。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从一开始就是你自顾自的在讲一大堆,我根本就没听懂好伐!
如果你不是那种「毁灭你与你何干」的自我主义派人士,那还请麻烦告知一下杀我的理由吧,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算我感谢你!”
“你说什么?”
魔女停下了动作,神情中的愤怒与失望似乎也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大白天碰上要我命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纯算我倒了血马大霉。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啊!而且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吧?!”
“......”
在魔女沉默的间隙,那双红色的魔瞳盯着安伊,似乎是现在才开始第一次正眼审视他。
然而,随着那双红瞳微微瞪大,魔女的眉宇间也浮现出困惑之色。
就在这时,趁着魔女分神之际,安伊抓住机会,用仅剩能动的左手一把握住架在脖子上的冰枪。
——拼了!
「————轰!!!」
霎时间,庞大魔力的崩解带来剧烈的震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