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安伊对于损耗率,是怀着所谓“习惯后多少会好一点”这种极为冷静的看法。毕竟这是将人力资源一如字面意思消耗掉的消耗竞争,所谓的总体战就是这种东西。
他甚至认为担心损耗率太高是有道理,但觉得会对战线造成影响,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对安伊来说,所谓无法忽视的损耗,是指会让组织性战斗无法维持的损耗。
若是换句话说,“西线无战事”程度的战死速度,就跟电影标题说得一样。战线上并无特别的异状。
即使发生像日俄战争那样以师团为单位的夜袭,只要有机枪与战壕还有支援魔导师在,想必就能轻易击退。不过在这种时候,为了让新兵适应实战状况,也必须要容许一定程度的损害。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虽也不是没有希望他们尽量别死的念头就是了。
“确实是难以想像会爆发大规模的机动战。担任教导的勇者会重视其他方面的看法,以整体来看或许是正确的……”
以极端的结论而言,上校不反对安伊的说法。
然而,高阶军官们伴随烦恼透露出的感情,是对让这么多年轻人送命的战争型态,感到难以抹消的不对劲与厌恶感。
“不过小规模冲突的损害也无法忽视。就算规模不大,损害的累积依旧是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会导致士气低迷。”
“小规模冲突的程度,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害吧?”
这是怎么回事?小规模冲突的损耗率应该还在容许范围之内吧?——会如此疑惑的人就只有安伊。
毕竟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损耗率为基准来看,小规模冲突的损害确实是显得可爱。但一般人即使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也不会用来当作一般战死人数的判断基准,倘若不知道,就只会对这巨大的损耗率感到颤栗。
“会被顶多找麻烦程度的袭击干掉的家伙也是自己活该,这难道不是轻微损耗吗?”
正式袭击的风险太大,顶多是以中队规模的步兵发动奇袭。就算是魔导师,最多也是大队规模的骚扰攻击。照这种情况来推测,损耗应该不会超出极为适当的水准。
说得极端点——安伊饮尽难喝的咖啡,一边思考一边为了清清口感伸手拿起薄荷糖。
老兵与新兵会有这么大的经验差距,只能用他们经历实战的多寡来说明。尽管自己部队的损耗率是超乎寻常的低,但是从其他部队调来的补充人员果然也慢慢地开始负伤。
能在卡利亚这种轻松的战场上有过首次经验的士兵们算是很幸运,要是首次体验就太过严苛,在习惯之前肯定会很辛苦。
“勇者,不觉得阁下的教导与指挥能降低损耗吗?”
“只要一声令下,我就会努力去做。只不过这到头来,还是只能对首次体验战场的士兵一个一个细心指导。”
在有狙击兵的战场上,与其用嘴巴教导他们别探头,还不如指着遭到狙杀的蠢货来得有说服力。虽说待在战壕内部就能减轻野战炮的威胁,但倘若遭到大口径重炮集中射击,就连钢筋水泥都会沦为单纯的瓦砾,所以要尽可能分散躲藏,这种话只要回收连同碉堡一起遭到活埋窒息而死的可怜通讯班,就能让他们充分理解。
举例来讲,这就像是练习写英文字母。倘若不按照ABC的顺序让他们实际写过一遍就没有意义。想到这里,安伊就忽然想起一件事:话说回来,我的大队在科努夫斯南境也还有几件事情没有累积过经验。
记得战壕这种障碍物在夜战时的战法会变得相当不同,警戒方式也会大幅改变,这也难怪补充兵会不习惯。担任警戒的人要是太过敏感,也会对全体造成问题。外加上,魔导师白天待在战壕里的机会不多,就更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确实就跟你指摘的一样。下官也认为现况果然还有一些改善的余地。”
安伊同意这种看法。这也就是说,对于新送来的补充魔导师,有必要以他们不习惯战壕为前提进行教育。所谓,实际上有必要配合环境与前提的变化重新教育。
“嗯,就如你所说的。特别是在非魔导依存环境下的战斗简直惨不忍睹。”
说得一点也没错——安伊点头赞同上校的话语。实际上,以时常展开防御膜与防御壳为前提训练的魔导师,在秘密行动上的表现相当差劲。
无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结果却因此遭到敌方锁定,露出这种愚蠢丑态的新兵真是让人伤透脑筋。
“在战壕里,尽管严命他们要维持非魔导依存环境,却依旧不自觉地泄漏魔力遭到敌方发现的事例确实是太多了。”
说到这里,安伊这才总算是开始同意。啊,这么说来,确实是有过蠢货在进军时暴露行踪,让整个部队一起遭到炸飞的事例呢。
听说有对此召开过审讯会,而结论是打算重新检讨补充兵的培训课程吗?原来如此,个人失误造成的损害波及过大确实是个问题吧。自以为搞懂长官意思的安伊,就以“上头有心要改善状况是件好事呢”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理论默默感激。
“况且训练不足的补充兵,就连小规模冲突都会让人不安,您是指这个意思吧?”
没错,是海因里希法则。就算是再小的失误,倘若一直无视下去就很可能造成致命伤。而墨菲定律则是述说着,将失误的可能性置之不理的危险性。人类很愚蠢。只要有失误的余地,就总有一天会有人犯下这个失误。
倘若是这样的话——安伊惊觉起自己的傲慢,吓得心脏瞬间停住。上头会担忧补充兵的整体训练程度不是没有理由,是因为他们重新认识到前线所有战区的军官们无意间疏忽掉的风险。
真是独具慧眼呢——安伊以人事管理的观点甘拜下风。既然无法保证将来总有一天爆发大规模战斗时,这方面的问题不会进一步恶化,就算是再小的失误,只要有能努力改善的余地就必须要进行改善。
“我就是这个意思。姑且不论大规模战斗,就连小规模冲突都是这副德性呢。”
就算依现实的情况假设,不太需要担心爆发大规模会战也一样。极力主张就连在现况下也无法忽视人员消耗量的作战参谋,他的真正想法是觉得量产尸体,造成如此庞大损害的情况,肯定是哪里有问题的正常情感。这是身为一个人理所当然的情感,可说是善良人类的资质。
另一方面,安伊尽管觉得上校说得话很有道理地一一点头,却认为损耗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安伊所在意的不是损耗本身,而是认为在小规模冲突中,以补充兵为主的部队大多会陷入劣势这点有很大的问题。
就算大规模战的可能性近乎没有,但对能犯下失误的余地置之不理,不断累积轻微失误的现况确实是很危险。
实际上,受到指摘的安伊所深刻担忧的,是个人的失误造成规模意外庞大的损害,这种事例不断零星发生的事实。无法维持非魔导依存环境的新兵在执行某种高风险作战时,确实会是一个严重的失败要素,这是安伊所害怕的事情。
“记得阁下也曾在诺登有过在非魔导依存环境下从事作战的经验吧?我认为你在这方面上有掌握到什么诀窍吧。”
“是的,就跟您指摘的一样。下官竟忘记自己曾执行过的任务,实在无地自容,不过在教导之际确实是有留心。”
要求防止失误的发生,就某种意思上是正统的组织经营概念。军队与只要砍掉失误的人的脑袋就能解决大半纠纷的民间不同,一个人的失误很可能导致全员战死。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还真是句名言。一个人犯错就全部人一起死,全部人犯错,就算一个人奋战到底也无法获胜。
“有关这方面……”
希望你能在教导上帮忙注意一下。不过,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问题果然还是出在实战经验的不足——以为对方理解自己的这种主张而充满干劲的上校与安伊,就在没有察觉到彼此的歧异下,基于需要改善策略的想法而陷入双方意见一致的奇妙误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