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呀,为什么祢能容许这种事?
呕光胃液,将昨晚的晚餐吐光光的沃伦·格兰兹魔导阁下,在宿舍的角落仰天叹息。
光是回想起来,整个人就仿佛才刚刚经历过那场恐怖的经历一般。用铲子朝不认识的魔国联合军士兵的头盖骨敲下去,仿佛发疯似的不断挥舞着铲子。然后在被命令拖回现实后,紧接着就是脱离命令。
尽全力将魔力灌注在魔导宝珠之中,全神贯注地翱翔天际。
紧接着,就有数座机枪开始朝这里射击。
吓得我连忙形成防御膜与防御壳。总之就是逃。在如此决定之后,我甚至是忘记掩护队友的一溜烟地逃跑。
此时,不晓得是命运的恶作剧,还是恶魔的诡计,我看到迅速上升中的大队长身影。无视夜幕,干脆以清亮的声音唱起赞美歌的大队长。感觉就像是看到难以置信的事物,不清楚他是独自脱离,还是被独自留下,我战战兢兢地跟了过去。
不想被他抛下。正当我怀着这个念头准备提升高度的瞬间,自己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巴尔斯小队长抓住,让他硬是拉低了高度。
等返回基地后,被他狠狠骂了一顿,说是:竟然靠近正在当诱饵的大队长,你是疯了吗!——但要是他没有帮我这一把,如今的我恐怕就会跟同梯的那两人一样变成绞肉吧。
当时满脑子只想着要逃回基地,在抵达安全轨道之前的记忆相当模糊。
在试着看起自己的魔导宝珠记录下来的影像后,就看到以难以置信的密度倾注而下的炮击,让人不禁想感谢上帝,真亏自己能从这种地方活着回来。
短短数秒。在这短短数秒之间,反应太慢的两名七班人员就瞬间以性命付出了代价。
瞬间的大意。这所意味的代价太过于高昂。
一抵达安全的后方基地,自己的双手就回想起把人头打飞的触感,感到恶心想吐。不对,这不仅只有我,而是全体补充兵的共同想法。
仿佛自己成为某种无法原谅的罪人一般的罪恶感。
正当我们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而陷入烦恼时,学长们就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开始审问带回来的俘虏。
“给我老实说。否则,我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手滑喽。”“放心吧。我们会遵守战争法。只要各位宣读战俘宣誓,就会承认你们身为战俘的权利。”“别担心。我们可不是杀人狂。是有常识的正常人喔。”
……无法相信。
无法相信人类竟能造成这种光景、做出这种事情。
这里是战场。
我曾自以为知道,这里会做出各种残虐暴力的行为。我是名军人。我曾认为既然身为军人,就该毫不迟疑地善尽义务。
……我曾经这么认为过。
然而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军人为了守护本族所该善尽的义务。
这就是我所该善尽的义务吗!
难以忍受的心情。自己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奇妙厌恶感。
第一次,自己第一次真正用自己的双手杀人的经验让人不愿回想。
人死得太过轻易的战场。直到刚刚还坐在一起用晚餐的人,等到隔天早餐的时候,就轻易失去了身影。
就在短短一瞬之间,杀死了人,伙伴被人杀死。
科努夫斯南境战线真的……真的是地狱。
脑海中甚至不经意闪过想逃离这里的冲动。
就在这种时候……
值勤兵们前来通知我们早餐已准备好了。由于是在后方据点,所以身为军官的自己,姑且有权利使用临时设置的军官餐厅。
换句话说,就是不得不到军官餐厅用餐。
在不情愿地用水漱口,整理好军服后,镜子上映着一张憔悴脸庞。才经过一天,整张脸就变得跟鬼一样。怎样都无法相信这是自己的脸。
“……我来打仗了呢。”
喃喃低语。
嘴巴擅自说出心中的想法。
把手放在洗脸台上,仰着头勉强忍住再度涌起的呕吐感。
为什么,真的是为什么,大家能若无其事地待在这种疯狂的世界里啊?
这种想法,就在踏入餐厅的瞬间变得更加强烈。
大队所属的军官们挤在一起吃饭的临时军官餐厅。根据在这里听到的消息,大队长似乎早已用完早餐前去工作。而用完餐的大队军官们则是正在悠闲地聊天。
明明才刚经历过那种事情,他们却能彼此大笑出声。以满面的笑容,平稳地谈笑风生。所置身的疯狂战场与这里之间的差距,让我有某种恶心的感觉。
值勤兵帮忙送上伙食,但怎么可能会有食欲。尽管如此,在军旅生活中养成的习惯也依旧健在,就算再勉强也会把食物塞进喉咙里。
用咖啡把军用口粮泡软,勉强跟培根一起塞进喉咙里。就算根本吃不出味道,但总之把这当作是让身体活下去的必要行为,一口咽下。
连在这种时候,人都必须得要吃饭。就跟在军官学校,尽管精疲力尽也要勉强把食物塞进喉咙里的时候一样。在一边这样说服自己,一边勉强用完餐后,已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等注意到时,自己就跟平时一样,正前往小讲堂准备上早上的课程。
经由不断反复养成的习惯所灌输的恪守命令的精神。就连在这种气馁的时候都是这样,自己果然是一名军人。
在注意到这点后,就想干脆一笑置之算了。
“……唉,我究竟是怎么了?”
真可笑。这对格兰兹来说,是种十分惊奇的新奇发现。
该说是就连在这种时候也一样吗?看来人类的精神,似乎粗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呢。
“喔,可不能迟到啊。”
身为赞扬常在战场精神的军人,他在总之该迅速解决的早餐上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拜这所赐,让早上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继续烦恼下去,应该会赶不上早上的课程吧。注意到时间的他,连忙朝小讲堂冲了过去。
“格兰兹魔导阁下请求入室。”
“格兰兹?无妨,进来吧。”
然而小讲堂里却只有空荡荡的桌子,以及数名露出疑惑表情的中队长与主要军官。
我迟到太久了吗?脑海中瞬间闪过这种不安,但挂在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勉强还在上课前五分钟。
是全员必须要集合完毕的时间。
反过来说,只有自己冲到这里来的情况,照道理来讲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了吗?你们今天应该有获准充分休养吧。”
是理解到我这边的困惑吧。听到巴尔斯小队长这么说,我才总算是注意到这件事。
“真……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要上课。”
看来是昨晚的冲击太大,什么都没有听进脑袋里的样子。听巴尔斯小队长语带苦笑的说明,我们在返回基地后就获准休养了。
满脑子其他事情的我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看起来就像是在悠悠哉哉地起床后,优闲地享受早餐时光的样子。总归来讲,长官们也认为我是因为获得休假才吃得这么悠闲,所以没有确认我的状况。
应该要更早察觉到的才对。
“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就当作是顺便。试着说看看参与行动的感想吧。”
巴尔斯小队长指着座位这么说。由于在座的其他长官也没有意见的样子,于是我就决定一起坐下来了……这算是个好机会,也是我自作自受。
“老实讲,我只顾着逃跑。总之等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回到基地了。”
总之就是怀着不想死的念头,浑然忘我地死命逃跑。要说自己究竟做过什么,老实讲印象非常暧昧。
尽管觉得很丢脸,我还是老实把这件事说出来。
“也是啦,一般都会这样吧。”
“不,他干得很好。首次实战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下次起应该就会轻松不少了。”
然而,长官们并没有格外要责备这件事的感觉。倘若是在军官学校,肯定会破口大骂,要我清楚地保持意识吧。只不过,在前线不会因为场面话,而是会以我活下来的现实论给予认同。
倒不如说,他们还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委婉顾虑起我的感受。
“这是所有人都会经历过一次的道路。不过,既然能在大队长的教导中活下来,你可以认为大半的状况都有办法应付喔。”
“毕竟那边那位莎娜副队长,光是跟着大队长飞行就足以成为高手呢。”
“嗯,那个……虽是这样没错。那有谁愿意跟我交换吗?”
“哈哈哈哈,我可是副指挥官。总不能跟指挥官一起飞吧。”
“中队长也没办法固定待在一个位置上。尽管遗憾,但基于军务的现实面,可没人能跟阁下你换位置呢。”
“还真是遗憾呢。”
莎娜副队长鼓起脸颊,就像是由衷感到不满似的闹起脾气。而围绕在他身旁,散发着和睦气氛的众人,是直到前些日子都还展现出骁勇奋战姿态的老兵们。
这让我不经意地感到放心,险些叹出一口气来。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直到刚刚都还动摇到无法置信程度的精神,稍微稳定下来了。
尽管没有任何人说出口,但这肯定是首次杀人时的动摇吧。我们也曾在施法杀人的时候感到动摇。
然而,如今尽管保持着这份记忆,却也不会再因为这份记忆动摇。
“阁下,别想太多。总之就专心想着该怎样活下来吧。”
肩膀被某人轻轻拍起,让我获得解脱。这是我获得学长与长官们,以比带着壳的雏鸟稍微好一点的评价予以认同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