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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努夫斯南境战线
“参谋总长,你是料想到会有这种事态吗?”
面对事态的严重,军团长边掩饰僵硬的声音,边故作从容地向召集起来的参谋团询问。
实际上,尽管能克制表情,但内心也极为焦虑。魔国联合军的动作比本国预料的还要快。
结果与预测状况相反,虽说人数稀少,但也已收到增援的魔导师进入亚雷努市的情报。
恐怕亚雷努的防备,将会伴随着时间经过获得强化。相对的,我方的计划则是破绽百出。尽管好不容易逐渐掌握到当初的混乱已平复下来的状况,但这忙得团团转的模样,真是丢脸到让人看不下去,我们这样还算是北境军吗?
就连参谋本部保证会派来增援的镇压部队也耽误了。让人真想破口大骂,负责管理行程的铁路课军官究竟在干什么啊?
然而亚雷努市失陷的情况过于严重,让他们甚至应该容忍这种程度的缺失。光是行经那里的铁路瘫痪一天,要将数万吨的炮弹与粮食运往前线的后勤路线,就会在物理上遭到截断。倘若一个师团每天不能以最低五百吨,最好是一千吨的速度运送物资,前线部队就会难以为继的数据,对参谋本部而言至今仍接近是一场恶梦。
而且甚至也没办法用替代路线运送。毕竟那里一如字面意思,是甚至包含调车场的重要中继点。就算还有许多支线,但要说到能不能支撑前线所需,铁路部面无血色的苍白表情恐怕述说了一切。所谓后勤的辛劳,到如今已让北境军重新自觉到,是在重大进攻作战时的阿基里斯之腱。更不用说他们曾在北方截断过敌军的后勤。
正因为如此,指挥官们的脑海中尽管只有瞬间,也依旧针对在这种情势之下,野战宪兵竟没办法妥善镇压叛乱分子一事,充斥着类似迁怒的激怒情绪。
那群坐领干薪的饭桶——会语带讥笑地喃喃说出这种话的人,绝对不只军团长而已。
尽管不知道那群宪兵自豪的野战宪兵们上哪里睡午觉了,但怠忽职守也该有个限度吧。虽然没人说出口,但心中全都在想:要是习惯午睡,怎么不干脆到乡下隐居算了。任谁都边朝着地面吐口水边喃喃抱怨。
要是我们忠勇的魔导师有一个中队在场,想必就能防止这种丑态——就一如某人所抱怨的一样,事态就是如此可惜。如今,事态已开始加速恶化。几乎必须要预设最糟糕的事态。
后方地区发生暴动,让部队陷入动弹不得的状况。
一旦前线有所动作,魔国联合军恐怕就会跟着行动吧?既然无法杜绝这种不安,动员的前线兵力就必须停留在最低限度上。然而,前线只要中断补给数日,就会迅速丧失作战能力。
所以,一定得要排除亚雷努市所存在的威胁。但这是个说来容易做来难的世界。既然市民已和魔国联合军的魔导师会合,想要迅速排除就是极为困难之事。
“是的,正如您所说的。作战参谋,说明情况。”
然而或许该说句真不傀是参谋团吧,他们在短时间内就整理好针对这个事态的分析。
就算是事前从未预测过的状况,也能在处理各种事务时成为助力。
“是的,这……这终究只是基于纯粹的军事观点,在所追求的目标极为限定的预测状况下,作为战略研究的一环所进行的讨论结果。”
“那是什么?能派得上用场吗?”
问题就只有他们整理好的报告能不能派上用场而已。
毕竟,事态已恶化到这种程度。不觉得半吊子的策略有办法解决问题。这种时候,只要能一举解决问题,不论要怎么做都行。
……只不过,从他们的语气来看,实在是不太能够期待。
“要说这能不能用,毫无疑问是能得到一定的成果。可是,那个……同时也必须要做出重大的抉择……”
给我说干脆点!他压抑着想开骂的冲动。
“时间有限,总之给我说明吧。”
“是的,本预测是以要在极短时间内,排除包含魔导师,且正在市区建构防卫线当中的敌部队为宗旨,由军大学战略研究委员会所提出的预测状况。”
觉得可疑的军团长所得到的答案,就听起来像是个有效的提案。由军大学的战略研究委员会提出,就表示这个方案的可用性已获得认可。倘若能在城镇战时,在短时间内排除包含敌魔导师的防卫部队,在现况下的可用性将会是难以估计。
“……这是相当划时代的策略吧。怎么会没有传达给全军知道?”
这句疑问,是针对“既然有用,为什么没有传达”的疑惑所问。
“难道会抵触沃尔姆斯公约吗?”
或许是感到相同的疑惑,参谋总长开口说出他所担忧的国际条约。
倘若要迅速占领市区,并且还要排除抵抗势力,假如不使用重炮或毒气应该很困难吧,这种事他们也想像得到。当然,在市区施放毒气是不被准许的行为。而且,应该就连参谋本部也未持有毒气装备。
“不,根据军法官表示,这项策略并没有抵触到现存的一切国际条约。”
“这样不是更好了。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只不过既然合法,应该就没有理由迟疑吧。老实讲,现在是分秒必争的状况。
这种时候可没时间陪军法官做法学争论。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军团长用眼神催促犹豫的参谋继续说下去。
“这个预测状况是以在都市区域,基于纯粹的军事观点认定该区域只存在着敌方战力,并且不存在着非战斗人员的假设所制定的策略。”
“这算什么啊?这种天马行空的预测,能拿来用吗?”
真想大骂“你们是笨蛋吗!”的预测状况。这世上怎么可能会存在着只有敌军事战力居住的城市。
城市里大都是住着一般市民。顶多就是参杂着民兵在内。更别说亚雷努市在遭到占领时,就已确认到多数的市民。
“不,我们可运用法律手段创造出这种状况。”
不论是答复的人,还是询问的人,都刻意让语气感受不到一丝情感。
“这算是一种诈欺。军法官表示,只要能排除非战斗人员,正当性就能获得保证。”
“……也就是要不分男女老少统统杀掉吗?”
明确到让人无法误解的事态。众人的脑海中浮现起城镇战的情况。啊,以城镇战为名的浴血扫荡战。不论是谁都能理解,既然要真心进行不像样的城镇战,这就是在讨论法律合理性之前的问题了。
“是将整座城市一起烧掉,这种极为单纯且明确的方法。”
想尽早结束这一切。被以这种语气要求说明的作战参谋继续说下去。想干脆当作没有下文的人,不只有非得说下去的他一人而已。
“火攻?只不过,这是传统老招没错,但对方可是魔导师喔。”
“您曾听过火灾旋风这个现象吗?”
这是值得恐惧的报告书,或是恶魔所想出来的计划书。想出这种计划的人,肯定是狡猾到会受到恶魔邀请的律师或罪犯。想法几乎脱离人类的范围。就仿佛是把理性与良知遗忘在母亲胎盘上的恶魔才肯定有办法想出来的内容。
竟然有人能把在技术上可能实现的事,当作实际上能够执行的事来思考……就身为一个人来讲,相当有问题。
“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本预测是在检证完过去的大规模火灾事例后所制定的。”
城镇战会受到各种规范限制。在过往,至少是以该如何对应这些规范作为研究对象,没有人会想到要去寻求摆脱法律限制的方法。
不对,姑且不论是好是坏,军人本来就是法律的门外汉,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意愿想要面对。说好听点是木讷,说难听点就是军队无论如何都会带有反智主义的部分。正因为如此,他们不习惯所谓的法理解释这种东西。
但对军人而言,他们对交战规则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知道对市民发动无差别攻击,就像是警察在犯人持有人质时,去寻求连同人质一起将犯人炸飞的方法一样。
逮捕犯人确实是最优先的事项。但是就因为这样,而有了不是救出人质,而是排除人质的念头?对一般人来说只能说是超乎常理的观念,将会是军人的常识。
只不过这当中存在着一个微妙的问题,就是军人的常识经常不得不以上个世代的战争作为基准,因此有时也会沦为陈腐的伦理道德。
然而这种只追求目的合理性的思考模式几乎可说是种异常,恐怕就连军人的合理性思考模式都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