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时令宵提议再次请宫泽搭乘出租车回去,但被宫泽拒绝了。
出租车很贵的好吧,欠这么多人情干嘛?
而且现在才下午三点多,搭乘地铁回去的话时间很充足,这个点地铁上也没什么人,刚刚好。
时令宵手指在自己光滑的下巴上敲了两下,然后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家在哪?”
宫泽一个后跳,抱着自己的胸口警戒道:“你想干嘛?”
“你想哪儿去了?”时令宵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只是想看看我们顺不顺路,如果顺路的话,我也搭地铁试试。”
倒也合理。
于是宫泽报了个地址,两人一对比,同在濮方区,甚至就在隔壁两个街区,也就是过两个大型红绿灯的事情。
“这么近啊,早说呀,我就邀你出去玩了。”
“可别,我忙的很,今天出来也是破例。”
两人一边走向学校旁边的地铁站,一边开始聊天。
并不是一前一后,也不是相距甚远,而是肩并肩并行着。
就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熟识的老朋友,亦或是热恋中的情侣。
也许从宫泽的角度来看的确是这样,但他清晰地认识到时令宵已经失去了关于他的记忆,不可能再认为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而从时令宵的角度来看,他宫泽不过是前天刚刚认识的一个同学,只不过长的有些帅,并且暂时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罢了。
再往前一天,两人都不能算是认识。
从高中生的交朋友准则来看,两人正处于刚刚知晓对方名字的阶段,而且男女有别,绝对不可能肩并肩如此靠近地走着。
奇怪,一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不应该是这样的。
按照宫泽的想法,自己和时令宵现在勉强成为了朋友,今天出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去学校商量一下申请表的事情,顺带着去找找塔蒂亚娜。
两人应该在刚刚就分别开来,各走各的道。
但是现在......
“啊,宫泽,这家店的火山石烤肠很好吃,强烈推荐。”
“宫泽,我就说那个杂志的封面男模特很像你,你看。”
“宫泽,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刚刚经过的那家电动车专卖店,有一辆电动车超帅的,骑进学校里肯定拉风。”
“宫泽?”
奇怪,真的很奇怪。
他不怀疑系统,因为之前在社团教室里,她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没来由地,她就允许自己到她兼职的地方去找她,主动分享了位置信息。
主动提出了要去咖啡店里坐一坐,还顺带着在那里吃了午餐。
还和她一起讨论了社团,一起和塔蒂亚娜交流。
一起......
她究竟有没有丢失那段回忆?
她,还记得自己吗?
删除的一干二净,和只删除自己的身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选项。
相差之大,会让宫泽今后的生活产生无法挽回的改变。
“宫泽!”
“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叫唤,自己的思考回路瞬间崩塌,眼前的景象逐渐转移到正常世界。
时令宵,站在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看着玻璃窗内的女性假人穿着的黑色连衣裙,微笑着问道:“漂亮吗?”
“你是指衣服?”
“你想指什么?”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就像是延时摄影的街道,变化的一切都化作光线,不变的只有两人的对视。
有谁知道一切问题的答案吗?
就连时间也无法给出回答,而他自己,则是没有资格作出回答。
相应地,本该在现在与他毫无瓜葛的少女,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强行扭转了本应继续下坠的自己。
上浮,光线,时空流动,风吹起了宫泽的风衣。
“妈妈,那个姐姐长的好漂亮。”
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传来,一位带着小女孩的中年女性微笑着朝他们俩打招呼,然后抱起自己的女孩,摇着她的手表示再见。
有什么东西碎开了,破裂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
画面恢复了正常,不再宕机,也不用再去思考。
就让残存的理智,暂时休息一下吧。
那不就是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吗?
宫泽拉紧了自己的衣领,好久才回答道:“被抢答了。”
可惜,深坠是一种传染病。
最近的传染对象,是步步试探中的美少女。
时令宵的手指在玻璃前停下了。
她的性格本该是怎样的?
大大咧咧?假小子?毫无顾忌?
不,本质上她还是个女孩。
“是,是吗......”
她摸了摸泛红的耳根,只恨天气还不够凉,不然就可以套上围巾了。
宫泽咳嗽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当然,衣服更漂亮一点,你要是想穿的话可以进去试试。”
“欸——这样吗?”
时令宵双手背在身后,娃娃领外套飘扬着,手中的编织袋划破了干燥的空气,顺带着增添上了一份欢喜。
“行了,你要是不想穿就赶紧走吧,我晚上还有事情。”
“嘁,那就走吧。”
......
......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一处寂静的街道旁,小区大门矗立在宫泽的眼前。
他点了点头,刚想转身要走。
可自己的衣袖再次被拉住。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拉住衣袖了,可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回头,看向少女。
“怎么了?”
“宫泽,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宫泽完全转过身子来,两人站在街边的白桦树下,面对面,已经逐渐泛红的阳光照在女生的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到底是因光线变红,还是因为......
“问吧。”
宫泽决定直面一切,不管她知道也好,还是不知道也罢,他都需要给对方一个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不一定会让对方喜欢。
“我,以前认识你吗?”
时令宵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编织袋,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少年的面庞:“虽然我记性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以前一定认识你,就好像,相处了很久很久......”
她捏了捏编织袋的提手:“我知道,这些话显得有些奇怪,但前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应该不是错觉,其实在那之前,就是走廊碰见你的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
“我一定认识你,在不远的过去。”
“......”
“但我说不出来,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我不知晓你的任何信息。”时令宵抬起头,“这很奇怪,非常奇怪,太矛盾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为什么我会感到熟悉,为什么会感到亲切,为什么......会感到想要依赖?”
“为什么......会是你。”
宫泽缓缓伸出手,他想触摸少女的头发。
他想接受,他想解释,他想对少女说,我曾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为了一己私利,为了逃避系统的惩罚,选择了对她下手。
明明双方这辈子不可能有交集,他不过是接替了一个死去的男孩的重生者,而她是万众瞩目的编剧与女艺人的女儿。
宫泽,在系统的帮助下,成功与时令宵产生了交集,并且对她下手。
如果没有了宫泽,她一定会有更好的未来,不至于因此陷入了感情的旋涡。
宫泽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以自己的条件不可能和时令宵有成果,但他还是这么去做了。
刻意去交谈,刻意去讨好,刻意去营造氛围,刻意去......告白。
如果说唯一能够被原谅的,就是那份对时令宵的感情,他是真的喜欢眼前的少女。
但那也是唯一不能够被原谅的,因为这份感情一分为三,还有两个人分享了这份本不应该被平分的喜爱。
那根本不能称作是爱,而如果不是爱,那么宫泽就不可能被原谅。
这就是死结。
要说出一切吗?
要承认一切吗?
他是谁?
他是宫泽,但也不是,他只是个三十四岁被未婚妻抛弃的中年人,一个在承担不起房贷和车贷之后被压力压垮,抛下了父母死去的失败者。
从来没有成功过的他,不敢奢望对方能够理解,也不敢想象自己能够解决眼前的一切。
想逃走,但逃走可耻,并且没有任何用处。
宫泽微微张开嘴,声音即将从喉咙里发出。
可就像是冥冥中注定的那样,时令宵来到了这所学校,那么她必然会作出眼下这个动作。
少女没有等到少年的回答,她放下手中的编织袋,伸出双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不要回答。”
“时......”
“这样就足够了。”
时令宵松开抓着他手臂的双手,耀眼的光芒自她的发尾发出,那是阳光的折射。
“一味地纠结过去,果然不是我的风格,啊——刚刚的聊天好难受,低气压到让我想大声叫出来!”
“是吗......”
“我啊,决定啦!”
时令宵在宫泽眼前转了个圈,然后重新拿起手中的编织袋。
“什么既视感,什么认不认识的,管他呢,在我眼里,那大概是梦境的后遗症,又或者是缘分就该如此罢!”
她朝着宫泽伸出手:“虽然我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我不在乎,反正做梦醒来不也会忘的差不多嘛,就当梦一场,重新认识不就好了。”
重新认识......
抛弃过去。
向未来看齐。
是原谅吗?
不是,大概是搁置争议那种感觉。
有资格吗?
她已经伸出手来。
眼见宫泽还在犹豫,时令宵干脆伸出另一只手,抓着宫泽的手与她握在一起:“总结下来就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和聊天,我发现你这个人和我特别合得来,所以呢,我打算先和你成为朋友,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抵抗还在持续,但或许,现在是中场休息。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