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泽的意面已经吃完了，橙汁还剩了半杯，他准备慢慢消化食物的时候一起喝掉。
他到现在还记得乌鸦喝水的那个比喻，到底是先吃东西还是先喝水，一直在他脑子里面徘徊了半天，最后童话要求他先吃饭。
一直到后来工作的时候他才明白其实都无所谓，只不过小时候这么一个简单的童话就让他形成了先吃饭再和饮料的习惯。
同样，现在塔蒂亚娜正在处于三观形成的阶段，很有可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她接下来很长一段人生。
他有资格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中吗，他能保证自己做出的引导对于她来说就是正确的吗？
所有的问题最后都被简化成了一个：他能承担失败的责任吗？
迟嘉衣学姐说的没错，这种事情只能让当事人自己解决，或许等到她将来反悔的那一刻时，她会想到当初是自己下的决心，这样她便只能怪自己。
如果是宫泽给了她建议，那么等到她以后后悔的时候，伤害到的就会是两个人。
他不自觉地咬上了吸管，忽然间醒悟过来这不像是自己的风格。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影响，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展开了，就像时令宵影响自己一样。
他叹了口气，看着正在用叉子卷盘子里意面的塔蒂亚娜，问道：“那你最近这么积极参加学生会的活动，也是有这方面的意思了？”
塔蒂亚娜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点点头，叉子平放在盘子里。
“嗯。”
“为什么？”
“因为，我在想，是不是之前我在学校里没有取得足够好的成绩，让爸爸以为我在这里念的不好，或者在这里呆着没有意义。”
宫泽吸了一口橙汁，想了一下：“倒也有可能，毕竟孟母三迁嘛，他可能也想你去一所能取得好成绩的学校。”
“我最初是这么想的，但一直到最近才发现不是的，他只是在......满足自己那颗想要为人父母的心罢了。”
塔蒂亚娜接着说道：“他因为工作经常搬家，连带着我也是，他放不下失去妈妈的我，可他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
“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
“就是有这么绝对！”塔蒂亚娜转过头来，“如果真的考虑到我的生活，那就让我安安稳稳地在一个地方生活下去就好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为什么他就不能相信我？”
宫泽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橙片，跳开话题道：“那你和这间咖啡店的阿姨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因为当时在网络上了解到这种方式。”
“他同意了？”
“嗯，我说了，如果不答应这一条的话，我就离家出走。”
“真极端啊。”
塔蒂亚娜看着自己那杯仍然是满着的橙汁，双眼失神道：“可即便如此，他现在也回来了，似乎忘记了几个月前和我做过的约定，强行要带我回俄国，以为我不知道回去干什么吗，就是为了和北方那群十几年没见的亲家打好关系。”
宫泽没有再接话，他现在正在酝酿一个想法。
就是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让这个看似好欺负，实则主意很正的金发少女接受。
不过她既然有着自己的想法，那不如顺着往下说比较好。
“所以，你现在继续呆在学生会还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但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做到。”塔蒂亚娜微微点头，“至少要把文体节过完以后才会退出这个临时小组。”
“倒是挺讲信用，我想你心里想着要接受采访，也是这个意思吧。”宫泽手指敲了敲桌面，“就好像在电视台上露脸，考到了全校第一名，就能回家自豪地和父亲说，看，我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很出色。”
塔蒂亚娜没有说话，但这就代表着默认。
“从手段上来说，这基本没什么用，但从结果上来说，却收获了不少。”
宫泽看着塔蒂亚娜那副想要反驳的表情，伸出食指摇了摇：“先别着急，你现在还能想到其他方法吗，除开像今天晚上这样不回家表示抗议的烂办法。”
“我......”
她转头看向窗外，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远处的天空与山脉连接线上，交融着紫与橙的色彩。
“你和你的父亲开诚布公地谈了吗？”
“没有。”
“去试试吧。”宫泽笑了一下，“至少去尝试一下，万一他同意了呢，真到了他反对的时候，你再做其他打算也来得及。”
“来得及吗？”
“嗯。”
“为什么那么肯定？”
宫泽松开咬着吸管的嘴，看了看已经见底的杯子，心里想着这时间还过的真快。
“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开头，正所谓炸弹爆炸也需要导火索，但你现在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和你的父亲表露出来，只是一味地闹别扭，他还可能以为你只是一时间舍不得这里，到最后还是会和他走的。”
“我已经在那天晚上说过了。”塔蒂亚娜看向宫泽，“就是那天家长会的晚上，你也看到了吧？”
“那只是态度，没有说明你的计划吧？”宫泽摆手，“换做是我，我会和他说我留在远州有什么打算，继续寄宿，考什么学校，交什么样的朋友，和父亲每星期一次通话，这些东西你和他说了吗？”
“我......”
“你只是一味地在闹脾气吧？如果是一个正常的父亲，那担心你的无非是你在这里过的不好，不好好学习，不好好过生活之类的，如果你能过的很好，那他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
塔蒂亚娜想了一会儿。
她伸手摸到自己的杯子，手指缩了一下。
玻璃杯已经变凉了。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事情？”塔蒂亚娜嘟着嘴，“明明和我一样只是个高中生。”
宫泽双手环胸：“因为我从初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生活了，我唯一的监护人是我的小姨，可她几乎每个月才回家一趟，过完夜就走。”
“她不管你吗？”
“刚开始会管，但后来发现我一个人能照顾自己，而且天天考试年级第一，班主任都夸我好，她也没话说。”
“说到底还是年级第一。”
“也不要小看自己的年级第二，这才是真功夫啊。”
“嘁。”
虽然塔蒂亚娜表示自己并不喜欢年级第二这个称号，但她内心有那么一丝丝的开心，这是被宫泽所认同的年级第二，不像家里面的那个男人，从来不了解她的生活。
“我在过去的生活里学到的，关于和成年人打交道的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他们所关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宫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有了解到他们的需求，才能对症下药。”
“说的好听，你怎么知道你为他们想的需求，就是他们想要的？”
“这个嘛，我不好说，你就当直觉很准就是了。”
宫泽总不好意思说现在自己的年龄加起来可能比塔蒂亚娜的父亲还要大吧？
精准拿捏成年人心态的前提是，自己也是一个成年人，否则千万不要用小孩子的思想去揣度大人的心思，会变成搞笑角色的。
说出去她也不会相信就是了。
塔蒂亚娜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站起来收拾餐桌。
“不是有服务生吗？”
“别废话了，你也一起收拾，总不能在自己家里吃饭还要别人收拾餐具。”
这话宫泽爱听。
他站起身来，把椅子推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端着餐盘和玻璃杯准备下楼。
在他身后的塔蒂亚娜，说出了一句让宫泽感觉有些意外的话，虽然声音很小声，但还是传入了宫泽的耳朵里。
“如果我还是没能取得他的认可，那，你能帮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