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搬到我们家对面的那个金发女孩？”
塔蒂亚娜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想起这个场景了。
每次想到这里，她总会在自己的脑海中为这个场景添加上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一次回忆的时候是在厉姐姐的床上，当时在她家看了好多好多的书，最后和她一起睡着，在梦里，她把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刻印了下来，并且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那是她在高岐第一次交到朋友。
第二次回忆的时候是厉姐姐经常不在家时，她总是在自己家房间窗户上看着厉姐姐的窗帘花色。
那个时候她在想，原来上了高中之后就会那么忙，忙到连家也回不了几次，更别说和自己这个还在上初中的小女孩一起读书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少有的几次厉姐姐回家的时候，塔蒂亚娜总能感觉到她脸上开心的笑容有些不一样。
那个笑容，总是带着走神的目光与泛红的脸颊，还有看着手机时若有若无的微笑。
厉姐姐很漂亮，塔蒂亚娜这么想着，小时候见过自己的家长都在夸赞塔蒂亚娜是个漂亮的小女孩，长的很像洋娃娃，久而久之塔蒂亚娜自己也觉得别的女孩都不如她。
一直到见过厉姐姐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的外貌并不是天下第一好，至少厉姐姐的外貌就能打败她，并且她身上透着的那股若有若无的书卷气和知性美，是年幼的自己完全无法达到的存在。
于是在她的幻想中，把原先厉姐姐的微笑，换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纯真消失了一大半，看上去倒像是看着自己的梦中王子。
第三次回忆的时候，就是她即将离开高岐时，已经不再是之前那副熟悉的模样，厉姐姐家里似乎也出了许多变故，听说她的父母离婚了，厉姐姐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天晚上，厉姐姐破天荒地把自己叫了过去，尽管那个时候她还要准备高中统考，但她还是去了，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厉姐姐的怀抱。
两个人就像是刚见面那样聊天，看书，吃饭，最后一起在她那香香的床铺上聊着悄悄话。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厉姐姐那段时间谈了恋爱，对方是一个很帅气，很温柔的男生。
“诶？竟然是和我一样的年纪吗？”
“娜娜，有的时候，年龄并不能准确反映对方的内心，更重要的还是看他怎么说，怎么做噢。”
“我又不谈恋爱，干嘛要知道这些呢？”
“娜娜以后肯定会谈恋爱的，娜娜这么可爱，上了高中一定有很多男生追你。”
“不要，那到时候我会一个个拒绝过去，啊，要不然我就装作自己国语不好，不和他们交流就行了。”
那时候，厉姐姐的目光十分的温柔，就像是一潭倒映着月光的湖水，似乎能把满天星辰都包容进去。
“娜娜，看来有些事情只有等你长大了，你才会明白。”
“长大了，就会像厉姐姐那样，什么事情都知道吗？”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塔蒂亚娜的说法：“厉姐姐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姐姐我也有不知道的地方。”
“比如？”
她摸着塔蒂亚娜那头柔顺的金发，叹了口气：“比如，姐姐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他花心了，我还是那么喜欢他这件事......”
“......”
“很惊讶吧，娜娜？在你心里，厉姐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我......”
她说不上来，或者说，她知道自己想要回答的答案是什么，但眼前的厉姐姐已经和自己准备的那个答案相去甚远，如同纯洁的白色一下被墨水染黑了一样。
一直以来自己所坚持的那份答案，在现实的沉重打击下破碎到无法缝合。
那一次的梦乡里，她回想不起来厉姐姐那个时候是怎么笑的了，似乎头顶那亮到有些失真的阳光，旁边行道树上摇曳的树影，斑驳的墙面，都比她要来的更加真实。
“娜娜终有一天也要离开高岐的吧？听说你父亲已经打算去远州了，就算厉姐姐没有离开高岐，恐怕今后也很难再看到你了。”
“不会的，远州离高岐不远，到时候我就周六周日过来看你。”
她眼中的厉姐姐，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挂着笑容，沉默地看着她。
现在想来，当时的想法的确是有些可笑，但厉姐姐就是愿意用温柔的目光回应她，这就已经足够。
自己似乎快到厉姐姐那个年龄了，可为什么她的思考方式还是没能赶上那份成熟，反而越来越无法坚持内心的想法？
推开大门，看到父亲在门口扫着落叶的背影，塔蒂亚娜照例没有说话，想要直接经过他的身边，坐公交车去上学。
她的父亲回过头来，和往日里有所不同，这次他没有再问塔蒂亚娜思考的怎么样，而是开口说道：“今天我会去一趟学校，和你们老师与校长正式申请退学。”
塔蒂亚娜站在原地，没有回头，或者说不敢回头。
“娜娜，时间快到了，我知道你在这里还有很多不舍，但相信我一次，到了那里之后，会有更好的学校和更多的朋友，爸爸也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还有你的外公外婆，与你同样有着金色头发的表姐表妹......”
塔蒂亚娜没有说话，她重新迈出步伐，想要坚定自己的内心。
但前几次她都会强硬地要求对方再给自己一些时间，或者干脆说自己不想去。
今天，她忽然之间失去了那份想要抗争的心，她不想再这么分裂自己的家庭关系了。
本就已经失去的够多，从小时候开始就已经记忆模糊的母亲的样貌，从小到大没有多少熟悉的朋友，已经离开快要一年的厉姐姐......
或许，还能算上高一A班那几个同学，爱带零食的曲姜，整天违反校规的时令宵，总是绷着一张脸的钱学长，喜欢打官腔的陈会长，还有上任以来就没怎么笑过的迟嘉衣学姐。
还有，那个叫宫泽的男人。
她没有做出回答，而她身后的父亲似乎了解了塔蒂亚娜的潜台词。
来到公交车站，她投币上车，没有在这里久留的想法，所以她也没有办月票，而是不厌其烦地，每天都准备一枚一元硬币。
上了车，在后座坐下，塔蒂亚娜一直低着头，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停过几个站点后，旁边似乎有人挤了过来。
是同校的校服，男生穿的那种，似乎到了濮方区附近了，上未央高中的学生也就多了起来。
塔蒂亚娜抬起头，便看到一个刚刚在自己内心里出现过的脸。
男生叼着一根油条，手里提着包子，脸上的惊讶遮盖不住，似乎也在想为什么会在公交车上碰到她。
把嘴里的油条咽下去，宫泽立刻摆出一张笑脸：“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分啊，欧阳同学。”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塔蒂亚娜抓着自己的书包，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向宫泽问道：“你不是坐地铁上学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交车上啊？”
宫泽看了看头顶上经过的站点提示，疑惑道：“难道远州市公交车运营规定不允许宫泽乘坐公交车？”
“才不是啊！我可没有这么说。”塔蒂亚娜一看见宫泽，似乎刚刚那点忧郁都消失不见了，“只是遇到你有点意外罢了。”
“今天我起晚了，没准备早餐，所以到楼下包子铺买了包子和油条。”说着，他示意了自己手上的包子，“刚好看到公交车到站点前面，不坐白不坐。”
“噢。”
塔蒂亚娜没有再和他说话。
但宫泽却把手中的包子递给她，一脸笑容让周边的女性都有些痴了。
“喏，来点儿？”
“才不要！你自己吃着吧！”
“可惜，明明挺好吃的，下次带你去店里吃好了。”
塔蒂亚娜本来想拒绝的。
但看着男生脸上那副像极了厉姐姐的笑容，却又把拒绝的话吞回到了肚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