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但凡哪里防护不到位有点空隙,都会被它往骨子里钻那样的厉害。
猎人,也就是男人嘴里那个被硬生生剖出异核的阿纳垭,他正缩在冰霜急冻鸟温暖的腹部绒毛里往下看。
本是想看看途经的地方有没有猎物出没,下次就不必费心蹲点,结果猎物没找着,倒是被远处巨大的金色花朵吸引。
哪怕有点黯淡,可阿纳垭仍旧能在一片雾蒙蒙里面看见它的独特。
没有一个异者会不认识灵魂花。
那是开在灵魂树上的花朵,每一朵代表一个灵魂,花开的时候里面的灵魂就会转生。可能转生为异者,亦或去到别的世界成为那个世界的生灵。
灵魂花,是转生花。
也是异者公认的求救信号图案。
此时化作求救信号的灵魂花舒展着七片流光般的花瓣,中心处还有亮得刺眼代表灵魂的光点。除了灵魂花,创界岛没有什么花长成这样子。
看来是有人在大雪野里面遇险,“落下去大笨鸟……你慢点!!”
嘤——!
急冻鸟低而尖锐的声音伴随着阿纳垭破碎的呼喊,头朝下往地面急速俯冲而去。有那么一瞬间让人感觉它不是带阿纳垭下去救人,而是想要和他同归于尽。
噗噗噗。
数息之间,急冻鸟在雪地里创出个大雪坑。
阿纳垭是从雪坑里面爬出来的,嘴里止不住的在骂骂咧咧,身体则是连滚带滑,往求救信号的下方过去。他得先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再决定要不要急冻鸟来帮忙。
好歹人家是大雪野的王种,浑身上下都是宝容易遭人惦记,小心为上。
“救命……”
“咳咳,我还不想死……”
“救命呜呜呜……”
微弱的求救声传来,阿纳垭探头一看,原来是有人掉进雪窟窿里了。大雪野上这种雪窟窿比急冻鸟身上的绒毛还多,没点能耐的人稍不留神掉进去,就等着被冻死吧。
里面埋着个只剩下脑袋还在冰水里沉沉浮浮的少年人,金发淡眸,可能是兰斯洛特本家的后裔。
阿纳垭灰蓝的瞳孔在看见他的瞬间一凛,差点就要扭头离开。
“救,救命……”
同为兰斯洛特家族的血脉,其实阿纳垭也没想这么绝情,但想起自己的遭遇还是不忿。
八年前,他被族长剖去异核并赶到这恶劣的地方自生自灭,每日还要承受浊气侵蚀的痛苦,早就不复之前的模样。
现在的他双颊凹陷,满身病气,躯体瘦削可怜,头发更是枯黄,像极了被丢弃在路边的流浪动物。
哪里有半分兰斯洛特后裔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拜罗登所赐。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阿纳垭的语气冷漠而疏离,没有扭头离开是因为最后那点善意在作祟。
脑子都快冻麻木的少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阿纳垭,嘴唇颤抖着开合,连话都快说不清楚只会重复叫救命,“救救我……救命……”
阿纳垭看着只剩下头浮在水面的人,最终拉下脸上的布巾,吹响手里的骨哨呼唤急冻鸟过来帮忙。
刨坑是急冻鸟的本能动作,因为它们都是把蛋产在雪坑里。所以阿纳垭吹完骨哨,趴在雪窟窿旁的身体迅速往旁边滚上几圈,完美规避某只大笨鸟的滑铲刨坑。
可怜雪窟窿里边的人被突然推下来的雪埋个结实,又被鸟爪夹娃娃一样的抓出来直接丢在雪地里,已经是把剩下半条命都快弄没的节奏。
“别玩了,快过来!”阿纳垭从雪地里爬起来,呼喊在玩雪的急冻鸟。
它也是听话,挪过来用翅膀把两个冻僵的人刮进腹部的绒毛里。
风雪被阻挡在外,阿纳垭给他把身上湿透的袍子脱下来,而急冻鸟的腹部就像个温暖的洞穴,卷在里面可以慢慢恢复体温。
处理完他,阿纳垭也躲进急冻鸟温暖的腹部,长长的松了口。
“我真是闲得慌。”说着歪倒在急冻鸟的绒毛里,手捂上额头,滚烫的。
咳咳……
猛烈的咳嗽声突兀响起,躺着的阿纳垭抑制不住咳嗽,额上更是出现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的身体又开始疼痛了。
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他想,怕是撑不过今年了吧……
嘤。
听见急冻鸟的低鸣,阿纳垭拍拍他的绒毛,“老规矩,我要是冻死在外面,就不用管我了。”
异者死后,肉体跟异核会消散为星芒飘散,灵魂则被灵魂树吸引等待转生,并不需要处理什么后事。
方便是真方便,可若是被杀害,也会消失得无声无息。
“咳咳咳咳……”
阿纳垭支撑着起身,走出急冻鸟的绒毛范围,着手脱身上的兽皮大袄。
当脱到剩下贴身的薄衣和薄裤时,萨霆带着人刚好追来,便看见瘦削的阿纳垭穿着薄衣,赤着雪白的双足踩在雪地里。
“他在干什么?”阿曼蛇皱紧眉头,呆呆的看着躺在雪地里逐渐被雪花覆盖的人。
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一个没有异核的人,除了多穿衣服保温,哪里有什么手段能抵御大雪野的酷寒?
“大人,不阻止吗?”阿曼蛇转头看男人阴寒的表情,忍不住低声问。
正常是要去阻止的,否则就该冻死在雪地里了,可上司一言不发,只是拽紧拳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人,这让阿曼蛇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去阻止。
不是找了人这么久吗?
现在反而不去接人,而是在这里看人躺在雪地里冻死?
这……阿曼蛇只能说实在看不懂。
“他在麻木自己的痛觉。”萨霆拽紧的拳头渗出鲜血,那是指甲扎进掌心。
他没脸下去出现在爱人面前,他们曾经发过誓要守望彼此,可这八年自己却对阿纳垭的遭遇一无所知,他恨自己多于剖出阿纳垭异核的人。
温热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也引来急冻鸟的探寻。
可它好像看不见那俩人,一番搜索没发现异常,这才低下头看着彻底被雪花覆盖的阿纳垭。
风雪虽然被急冻鸟挡掉一些,可阿纳垭走出范围躺着,此时人已经被掩埋成白森森的雪包。在急冻鸟眼里,阿纳垭只是跟过去某些时候一样,为减轻被浊气侵蚀的痛苦,将自己埋进雪里麻痹痛觉。
身为大雪野王种的急冻鸟天生火热不知道什么是寒冷,所以它分不清阿纳垭和自己的不同。
不知道他一个没有异核转化力量的废柴,就这样埋在雪里……
是会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