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大批人群聚集在了夜街的中央广场，这里搭建了一个临时舞台。
人们得到消息，艾丽西恩的头牌，被人叫做第一美人的那位少女因为一些原因要离开小镇，在离开之前她想要举办最后一次限定演出来告别一直以来支持她的客人。
阿尔泰斯·斯托克也在这人群当中。他站在距离舞台最近的位置，几名人高马大的护卫帮他与其他观众隔开了一段距离。
其他观众得知那位少女要离开，想到这次演出会是最后一次见到那绝世容颜与曼妙身姿，最后一次欣赏到那天籁歌喉与婀娜舞态，他们纷纷表示绝望和不能接受，更有人高呼少女的名字，哀求那位第一美人能够留下来。
阿尔泰斯听着其他人的呼嚎，内心浮现出一丝洋洋自得。
起初他不理解那位少女为何不肯接受自己的爱，认为她只是在表现矜持，或者只是在害羞。后来听说她想要离开小镇，更是疑惑她一个弱女子，离开这座小镇能做到什么？
在随从们的推测下，阿尔泰斯猛然顿悟，肯定是少女已经决定答应他的求婚，所以才说要离开这座小镇。她要是嫁给自己，可不就得离开这里嘛。
至于这场吸引了很多人的告别演出，阿尔泰斯认为这一定是一场考验，他必须要在演出结束后，万众瞩目之时，这最为浪漫最为体面的场合下，轰轰烈烈地向她求婚，她才会答应自己。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阿尔泰斯赶忙召集手下去准备礼物和鲜花，随后在这里满心激动地等待着演出的开始。
呵呵哈哈，抱歉了诸位镇民，你们的第一美人，我要带她回家了。
阿尔泰斯还在心中幻想着与未来的美娇妻如梦般的结婚生活时，伴随着舞台后方悠扬的音乐，演出开始了。
维纳塔镇的第一美人，踏着比蝴蝶更为轻盈的步子走上了舞台，束成高马尾的浅亚麻色长发随着脚步在脑后摇曳。
少女精致的面容化着淡妆，洁白的肌肤在灯光照耀下仿佛在发着微光；两汪幽湖似的碧绿眼眸望着台下的众人，波光流转；火红如血的柔软双唇一抿一张，其上的粼粼光泽因唇形的变化而闪耀起来。
少女仍是一如往常那般，冷冽中蕴藏着妖娆，美得令人无言。
她这次没有穿着礼裙，而是一套华丽英气的骑士礼装，披着一件米黄色的精致披肩。礼装款式比较接近男式礼服，但在少女惹人遐想的身体线条凸显下，这套礼装展现了男性绝无可能穿出的性感妩媚。尤其是外套里面的白色衬衣，其胸前的山峦起伏在束腰的衬托下更显高耸。下身的紧身马裤透出饱满挺翘的臀线，与修长紧实的腿形。
少女的这副身姿看呆了台下的众人，此前的种种哀怨瞬间归于寂静。
他们的眼睛在尽全力将这女神之姿刻入脑海之中，已经没有功夫去说话了。
还有一些人有了新的感悟，他们开始觉得少女降生于世，令众人得见容颜乃是莫大的幸运，而这幸运不该只属于维纳塔镇。
少女开始了演出，今夜的她不开歌喉，仅绽舞姿，以最为夺目的光彩照耀着夜街广场的观众们。
阿尔泰斯在最前方看着少女的演出，把刚刚在脑海里构思过无数遍的求婚宣言忘了个干净。
直到伴乐停止，少女的舞蹈缓缓收尾，向台下行礼，现场雷鸣的掌声才唤醒了痴醉的阿尔泰斯。他赶紧收拾了一下形象，强忍着奔向少女的冲动，彬彬有礼地走到了舞台之上。
他来到少女的面前，在所有观众惊诧的目光下单膝下跪，拿出求婚用的成对耳环展示给少女。
少女看着阿尔泰斯，展现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随即她向阿尔泰斯伸出了手。
阿尔泰斯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之际，少女的身上忽然发出强光，闪得现场观众睁不开眼，更别说与她如此相近的阿尔泰斯。
待到阿尔泰斯再次睁开眼，只见到无数耀眼的萤火飘散于空中，而他梦中的美娇妻已经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阿尔泰斯左右张望，遍寻不着少女的身影。
他的心跟着少女一起消失了，空荡荡的。
*****
我独自坐在一辆去往邻镇的马车车厢里，离开维纳塔镇已有一段距离，现在阿尔泰斯和他的手下就算想追也追不上了吧。
这么做也许会让阿尔泰斯心中生怨，但他的纠缠让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可能同时满足所有人的要求，为了自己的利益得罪他人总是不可避免的，这种事在前世已经见得很多了。
我不担心阿尔泰斯会来找我，也不担心他报复我身边的人。帕特里亚公国的法治是很严格的，他若是仗着自己贵族子弟的身份胡作非为，就算镇里的人对抗不了他，他那身为子爵的父亲也不会坐视不管。
而且假如他真的伤害了我的家人伙伴，那我也会收起对他“本性不坏”的看法，不再忌讳自己的手段。
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吧。
我吐了口气，伸展了一下身体强打精神。
以灵体使用魔法真的很让人疲惫，哪怕是用不到太多魔力的【幻影分身】，也让我感到困倦。
幸好计划顺利，靠着告别演出上的分身作为诱饵吸引阿尔泰斯的注意，我得以毫无障碍地从维纳塔镇离开，如此这点疲惫也是值得的了。
【幻影分身】与施法者的距离无法相隔太远，不然就会消失。于是我使用【入梦】的异能在舞台那里留下灵体，肉体则坐上马车悄悄出发。
计算好距离和时间，正好在演出结束时达到了灵体与肉体能分开的极限距离，灵体因此被与肉体之间的联系强制召回。
能想出并执行这个计划，得益于我在学会魔法后，对自己的异能做过多次验证。
理论上来说，释放魔法需要的魔力都是来自灵魂，所以才会需要用肉体与灵魂交汇最多的地方，也就是魔力器官来释放。这说明在使用魔法时，灵魂才是起主要作用的，使用【入梦】后的灵体状态能够使用魔法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入梦】的灵体只是我整个灵魂的一部分，所以魔力也只有一部分。虽然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但如果耗尽了魔力，恐怕就会像魔力耗尽的元素灵那样消失。
生物即使耗尽魔力，灵魂也因为肉体的保护不会消散，只是会陷入昏迷。而对于没有肉体的元素灵来说，魔力就是它们的生命。除了魔法师用自己的魔力作为代价引导它们，或是它们因为某些原因发狂这两种情况，元素灵是不会自行使用魔法的。
我不太想知道我分离出去的那部分灵体若是耗尽魔力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不敢使用会消耗过多魔力的魔法，这导致我在灵体状态下能使用的魔法很有限，【幻影分身】是此时能用的最高等的魔法了。
以这种方式使用【入梦】的魅魔族后裔，也许我是第一个呢。
我正打算稍作休息，马车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我看了看车窗外，离约好要送到的目的地还远得很。马车车夫是我靠着在维纳塔镇的人脉找到的值得信任的人，应该不会临时毁约才对。
为了查看缘由，我从车窗探出身子，却在道路的前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雷恩先生。”
雷恩正拦在路中间，看着马车，看来是知道我在车上。
可他怎么找到我的？
我犹豫了一会后走下马车，让车夫等我几分钟，随后走向雷恩。
“雷恩先生，昨日一别，可还安好？”
“托你的福，好得不得了。”雷恩笑了笑。
他看起来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不好意思啊，帝雅，你昨日来找我告别，我却没有好好招待你。”
“不必在意，毕竟是我擅自去拜访您的。说起来，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呵，我自有办法。”雷恩故作神秘地一笑。
看来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客套话结束后，是一阵沉默，不过很快雷恩便打破了沉默。
“这几年来，我梦里的艾兰，其实一直都是你吧？”
“您果然发现了啊。”
“那个潜入梦境的能力是...魅魔族的异能吗？想不到你会有魅魔族血统。我以为你是精灵族的混血呢...嗯，也可能都有。”
我花了好久才做出的推测，雷恩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见多识广。
“帝雅，谢谢你，愿意帮助我这个没用的老家伙，摆脱那个梦魇。”
“说来很不好意思，我本意只是想要在您的梦里偷学您的魔法的。”
雷恩表现得很坦诚，所以我也打算坦诚一点。
“哼哼，你学的，倒确实不错。”
雷恩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帝雅，我这辈子没收过任何徒弟，除了我的女儿，你是唯一学走了我技艺的人。”
“这个，我不知道是应该感到荣幸还是惭愧。”
“惭愧什么，尽管感到荣幸便是，你从今天起，便是我雷恩提思·门迪克斯的正式学徒，你帮我摆脱了梦魇，就当作是学费了。”
没想到我这个知识小偷居然能“转正”。
“那我就...谢过老师了。”我改了称呼，向雷恩施了一礼。
“嗯，在外你就尽管说你是我的学徒，师从贤者之...唔。”
“怎么了？”
“我有一个旧称号，本想着能对你有帮助，不过过去挺久了，也许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连长寿种的雷恩都觉得久，那得是多久？
“算了，别在意这个了，帝雅，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去帕克斯城，我想在那里成为正式的冒险者。”
雷恩闻言沉默了一会，表情有些复杂。
“那...你拿上这个吧，算是我给你的出师赠礼。”
雷恩说完便拿出一枚戒指交给了我。
“老师，这是...？”
“是一个古代魔导具，你可以往里面存储魔力，在你的魔力耗尽时能用来补充。”
我吃了一惊，古代魔导具可是古代遗物中最有价值的那一类，凭着这枚戒指，我或许能买下十个艾丽西恩。
“古代魔导具？这不会太贵重了吗？”
“你是我引以为豪的学徒，怎么不可以？你要知道那是我使用时间最久的道具，一定程度上能够代表我的身份。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去找冒险者公会的会长，让他看看这个戒指，就会知道你是我的学徒了。他能给你行一些方便，应该吧。”
看来我除了收下没有别的选择。
“谢谢你，老师。”
“还有，帕克斯城周围有片巨大的森林，叫佩里库罗之森，记得不要往那个森林北部的深处走，你在我梦里见到的那个贝希摩斯，它的本尊之前就盘踞在那里。你的本事还不够，千万别做傻事。”
说到贝希摩斯，雷恩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乌云。看来他即使放下了悲痛，也还是没能放下仇恨。
“我知道了，我没有那么不自量力的。”
“那就好，自知之明是美德啊。”雷恩放心地点头。
这三年我被梦魇贝希摩斯杀了无数次，现实里我可没有那么多条命。而且那还只是雷恩的记忆所塑造出来的幻象，真正的贝希摩斯，恐怕远比那个梦魇强得多吧。
其实我挺想问问雷恩有关贝希摩斯的事情，但又担心触及他的伤痛，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雷恩看了看月色，又转头看向我。
“嗯，你该继续出发了。一路顺风，帝雅，不要忘了多回来看看你老师我。”
雷恩和艾兰告别时，说过差不多的话。
但我不想做出和艾兰一样的回应。
“...我不会给您写信的。”
“...嗯？”雷恩露出不解之色。
“但我发誓一定会回来见您的，雷恩老师。”
雷恩愣了很久，脸上的不解逐渐转为一种悲喜交织的神色。
“...好，那比写信更好。”雷恩捂住眼睛说道。
我回到了马车上，雷恩让开了道路。
马车越过雷恩时，我听到他的呼喊。
“再见了，花苞...不对，再见了，帝雅！”
从知道雷恩把我当作艾兰的替代时开始，心里产生的那小小郁结，在听到这声呼喊时终于解开了。
我探出车窗，朝雷恩挥手告别。
“再见了，老师。”
我看到雷恩的身影越来越小，同时，维纳塔镇的灯火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在银色的月光照耀下，名为帝雅茉缇丝的少女在成年之日，离开了家乡。
我很期待，她会在未来见到怎样的世界。
遇到怎样的人。
（序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