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珍贵的金属拿去做箭头，你不担心丢失吗？”我忍不住问道。
兰塔直视着我，没有回答，即使在如此深夜，也能看到她隐藏在斗篷阴影中的双目所散发出的金色光芒，让人怀疑那光芒并非来自于折射。
她忽然凑近到我的眼前，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将手搭到尼姆雷特的刀柄上，然而眼前所见令我的反应慢了一拍。
如此近的距离，我看清了兰塔的脸。
浅灰色的长直发，深色的肌肤，尖长的耳朵，立体的五官，姣好的容颜。
兰塔居然是一名暗精灵（Dark-Elf）。
暗精灵是精灵族的分支种族，我对其了解仅限于传说。没想到这才离开小镇几天，就能亲眼见到，这个世界的人们与传说的距离也太近了。
等我回过神来，兰塔已经退开了。
“抱歉，冒犯了。”
“你是在做什么？”
还好我没感觉到兰塔的恶意，不然刚才就把刀拔出来了。
“你的魔法是和谁学的？”兰塔反问道。
“当然是和我的导师，为何问这个？”
“精灵族？”
其实是半精灵，但我没必要告诉她，也不该告诉她。
兰塔也没有等我回应，自顾自地做了判断。
“...看来你，并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兰塔沉默数秒后回过头。
“没什么。”
说完她便走进了木屋，我跟了上去。
“你是在和我打哑谜吗？”
兰塔靠着木屋角落的墙，面对我的问题，她以注视回应。
她在和人对话时一直在用这种观察的眼神注视着对方，配合那对金眸，令人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不由得想要躲避。
她身为警鸟的职能就是靠着这双眼睛的洞察力吗？感觉没有这么简单。那双眼睛像是能看到某种我们看不见的，更深层次的事物。
“你什么都不知道，说明你还没到知道的时候。”
这是目前为止我听到兰塔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最不能理解的一句。
有什么事，是我应该知道却不知道，倒让一个相处不过半天的外人先知道了？
兰塔的说话方式让我开始感到烦躁了。
“你的那双眼睛，到底是在我身上看到什么了？”
兰塔找了一个舒适又便于行动的姿势坐下，不再看向我。
“现在说太多你也没法相信，就说到这吧。”
看她无意作答，我也就不再追问。
木屋里莱曼莉和罗吉已经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我去了最后一个角落，将尼姆雷特从腰间解下，抱在怀里坐下来。
不是不信任梵纳尔他们，只是出于保险的想法，我想着和来到帕克斯城前一样，使用【入梦】的灵体脱离来给自己放哨。
可与吞岩熊战斗消耗的魔力比我想的还要多，还没来得及使出【入梦】，我的眼皮便在一股倦意的催促下不自觉地合上了...
*****
约莫四十岁的男人在昂贵的地毯上爬行着，腿上的枪伤在地毯上拖出一条血痕。
他奋力支起上身，推开挡在面前的一具尸体，发现了尸体下藏着的一把手枪。
他立刻伸手去拿，却在食指摸到扳机的一瞬间，痛叫出声。
“啊啊！！”
他的食指被一柄匕首连同扳机一并扎断。
“...唔唔。”男人摸着失去食指的左手，强忍着痛闭上嘴。
那把手枪被匕首钉在地上，拿不起来了，知道无力反抗的男人转头看向身旁，丢出那把匕首的主人。
也就是我。
“你...你他妈的狗东西怎么就是杀不死？！要怎么才能杀了你？谁告诉我答案老子给他一千万美金！”
没有人回答男人，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因为疼痛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我慢慢地蹲到他面前，抬起手，将手枪的枪口对准他。
“比尔·佩卡特罗。你不是已经给我下了三千万美金的悬赏了吗？再加这一千万就是四千万了，我真是受宠若惊。”
比尔脸上满是冷汗，咬牙切齿。
我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和你一样，很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杀了我，也没有意义，我的家族，佩卡特罗家族的阴影会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永远笼罩在你的头顶，一刻不停地向你伸出利刃。只要你不是真的不死，便尽情等待血液流尽之时好了！”比尔嚎道。
“我想问的...就是这个。我还得杀掉你们多少人，才能结束这事？杀了你们也没人给我报酬，我是真的不想再做白工了。”
“结束不了的，你这贱种！你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指望事情能结束？我的家族有多庞大，你根本不了解，他们每一个人，以及每一个人手下的人，甚至是他们的后人，都会拼了命地来杀你。佩卡特罗家族，有...”
“有债必偿，是是是，我已经听了几十遍了。”我打断了比尔的叫嚣，再次叹了一口气。“你意思是，我必须得把你们杀绝吗？一个不留，无论男女老少？没道理啊，做这种对你们毫无利益的事情，不如说只会有损失。雇我羞辱你们家族成员的雇主早被你们烧成炭了，我不过是听从他的指示，就像我现在杀了你，你的家人会恨我还是恨我手上的这把枪呢？”
比尔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回到我身上，给我一个“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的眼神。
我也环顾了一下房间里的诸多尸体，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们要不来杀我，我也不会来杀你们，说到底，这个债，是你们自己欠下的。”
“你杀人的本事确实厉害，我得承认。但你终究只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没有依靠，总会有将背部暴露给我们的那一刻，我们终将找到你的弱点和软肋。你以一己之力绝不可能赢得了我们。”
“你错了，正因为我是独自一人，我才没有弱点。你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唯一跟我有关系的人已经死在我自己手里了。而在我看来，你的家族倒像是个大肉虫，随便挑个地方都是软肉，你们全是彼此的弱点。”
“你的屁放得太难听了。别再废话，要杀就快杀，然后等待着我家族的怒火变得更加炽热！比地狱的烈火更胜！”
“你平时是有在写诗还是什么的吗？说话文绉绉的。你知道么？其实我这次来，是有抱着和解的态度的，只要你愿意承诺，我是可以给你们一些诚意的。”
“和解？现如今？你在开玩笑吗？”
“如果你们不罢休，那我也没办法，只能杀掉所有不愿罢休以及可能不愿罢休的人了。”
我说着，拿出一叠照片，丢到比尔面前。照片散落开来，约有十几张。
“这是什么？”
“你的家族除你以外的核心成员...的遗照。”
“什么鬼？！”
比尔捡起照片，断指的血糊脏了照片的图像，但他依然能看清上面的每一张脸。
“其实我杀他们之前找每一个人都谈过和解，可惜你们全都是想着要吃了我，半点不愿放弃，相比较而言你的态度还算是友好的。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么倔强的家族是怎么发展到这么壮大的。”
“这...这不可能！我昨天还和他们见过面！这照片是假的！”
“你说的没错啊，他们昨天都还是活着的。”
“什...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今天一天之内做的，你们昨晚家族会议结束后都在这座城市没有离开，我一一上门拜访要不了多少时间。”
“那怎么可能会没有人通知我的！”
“因为已经没人能通知你了啊。你之前不是还问你的手下为何家人的电话没一个打得通吗？你难道一点这方面的可能性都没有考虑过吗？”
比尔的怒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理解。
“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我没有在意比尔的彷徨，继续说着。
“按照你的说法，接下来，我还得去清掉你们家族的非核心成员，以及他们的家人，以及你们的手下，以及你们手下的家人...”
“不！不，等等！”
比尔突然朝我喊道，神色中浮现出一丝央求。
“我愿意和解！你说的对！我的家族承受不了这种损失了！我愿意...”
比尔的话没能说完，眉心已经多了一个小洞。
我看着栽倒的比尔，收起了枪。
“没事的，我本来也没觉得能达成和解，只是想找个耳朵抱怨一声罢了。谢谢你听我的牢骚。”
说完，我拿出拍立得拍下比尔的死状，将照片和他家族的照片放到一起，迈步朝房门走去。
伸手推门，有什么东西阻住了门扇，原来是倒在门外的尸体。
“失礼了。”
不愧是佩卡特罗家族雇佣的保镖，这体型体重不容小觑，我费了点劲才把尸体挪开。
门外通往电梯的走廊躺满了我的杰作，我越过这些尸体，尽可能地不踩到它们。这是身为杀手的我唯一能表达敬意的方式。
因为正门守卫太多，来到这栋建筑的时候是趁着夜色从旁边的建筑跳伞过来的，又走了一点楼梯，回去时可以坐电梯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叮”的一声，电梯载着我来到了一楼大厅，大厅里也躺满了尸体。
为了以防万一，我确保了整栋建筑不再存在活人。
准备朝大门走去时，大厅的镜面隔断吸引了我的注意。
怎么回事？
我看向镜面，镜中倒映出来的却不是我的身影。
而是一个美艳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