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摸去，那女人也伸手摸来。
她的动作与我一致，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与我一致，就好像...她真的是我的镜像。
可这怎么可能呢？
我的名字是阎，是从不会，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杀手，而不是这种长了一副到哪都能招蜂引蝶的外貌的女人。
我不可能是这模样，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看向自己，却发现身上穿的衣服不是我本应穿着的夜行衣，而是一套看起来像是欧洲贵族才会穿的礼装。
还有这胸前鼓起来的是什么？看起来像是要将穿在里面的衬衫撑破一样。手上也没有戴手套，露出一双白玉雕塑一般的双手，葱根似的手指看起来都扣不动手枪的扳机。
我又注意到眼角垂下的发丝，捻起一看，是颜色很淡的长发，长到搭落于双肩和后背。稍微用力拉动也没有脱落，牢牢长在我的头皮之上，说明不是假发，可我的头发是黑色的才对，而且我从来没有把头发留到这么长过。就算有，我现在戴着头罩，头发也是不可能露出来的。
我连忙摸到脸上，果然头罩也不见了，直接接触到了皮肤，可这嫩滑的手感让我感到陌生。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留给我的伤疤，我也摸不到了。
我从未感受过如此惊慌失措的心情，哪怕是面对超过百名杀手的围猎我也不曾如此动摇过。
正当我拼命深呼吸争取冷静时，我再次看到了镜中。
这次镜里的人是符合我记忆的“阎”了，夜行衣，戴着手套和只露出眼睛的头罩，几乎看不到任何皮肤。
这才是我才对。
我再次朝镜面伸出手，镜里的阎这次却没有和我做同样的动作。
他摘下了头罩。
露出了一张空无一物的脸。
*****
睁开眼，耳朵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我的右手本能地握住怀里尼姆雷特的刀柄，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并挥向来者。
随后我又及时反应过来，收住了力。
刀停在了罗吉眼前一根头发的距离。
“啊！”
罗吉吓得惨叫出声，坐倒在地。
我真是...警觉过头了，罗吉明明没有散发出任何恶意的。
太失态了。
我赶忙将刀收好，起身走向罗吉，弯腰向他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将落下的鬓发别在了耳后。
“抱歉，吓到你了，你还好吗？”
被吓呆的罗吉对我伸出的手做不出任何反应。
“怎么了？怎么了？”梵纳尔、埃蒙和莱曼莉三人被喊叫惊醒，四处查看。
兰塔在这时走向我，张口只吐出两个词。
“放哨，换班。”
看来是轮到我来放哨了。
等等，兰塔和罗吉两个人来叫我，上一班是他俩一起放的哨吗？
这两人一个说话又慢又少，一个不好意思说话，感觉他俩相处的气氛会很尴尬啊。
“我知道了。”我回应道。
罗吉仍是呆着，我只好将伸出去的手收回。
“发生了什么？”梵纳尔走过来问道。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是我太警觉，吓到了罗吉先生。”
“这样啊，没事就好。”
“罗吉老兄，吃个教训吧，永远不要贸然接近一名警惕的战士。”埃蒙笑嘻嘻地跟罗吉搭话。
我再次表达了歉意，正要朝木屋外走去，梵纳尔看向了莱曼莉。
“莱曼莉小姐，最后一班放哨是你和帝雅茉缇丝小姐两人。辛苦你们到天亮再叫醒我们了。”
“唉唉...我和她吗？...唔，我知道了。”
莱曼莉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和我一起走出了木屋，坐到屋外的篝火旁。
我朝篝火里添了些柴，想起刚刚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我已经很久没做属于自己的梦了。
那个梦让我意识到一件不知道算不算糟糕的事情。
我开始记不起前世的脸了。
我只能记得前世的自己一些大致的特征，具体的相貌已经变得模糊了。
明明我的养父帕特，佩卡特罗家族的成员，那个邪教的教宗，甚至是大部分被我杀掉但已经记不住名字的人，我都还能清楚地想起他们的脸。
再过一段时间，我会不会遗忘掉阎的一切呢？
莱曼莉时不时向我瞥来的视线打断了我的思绪。
“莱曼莉小姐，怎么了吗？”我问道。
见我注意到她的视线，莱曼莉的脸上显露出很复杂的神情，有一丝神往，一丝挫败，还有一丝不甘。
“那个...呃...嗯...”莱曼莉支吾起来，变得比罗吉还要结巴。
她纠结了一阵子，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帝雅茉缇丝小姐，要怎样做，才能像你那般呢？”
“像我这般？”
“就是...像你那样，强大的同时，还能保持优雅美丽。”
我懂了。
莱曼莉的心情我在艾丽西恩的诸多美人身上都见过，只不过她是出于冒险者的心态，以及...出于情敌的心态。
虽然我并不是她的情敌。
“你喜欢梵纳尔前辈是不是？”我突然问道。
“啊这个...”莱曼莉惊慌失措起来。“你...看出来了？”
“我倒是想问有谁没看出来。”
“呜呜呃...”
莱曼莉双手捂住脸，当起了缩头乌龟。
这孩子意外的可爱，我不由得微笑起来，靠近过去，拉下了莱曼莉挡住脸部的手并轻轻地握住。
“没关系的，女孩子喜欢一个人是正常且正义的事情，没必要遮掩。”
说是这么说，可我也不清楚恋情意义上的喜欢是什么感觉，我这句话还是照搬了莉瓦提妈妈好几年前误以为我喜欢上邻居家的男孩时对我说的。
“...帝雅茉缇丝小姐，你对梵纳尔阁下没兴趣吗？”
“我不喜欢男人。”
莱曼莉闻言露出被吓到的表情。
“唉？那...那意思是...”
我稍稍起了玩心，嘴角微扬，右手支在腿上托着腮，歪着头看向她。
“是啊，你猜是什么意思呢？”
我用同样的招数挑逗过塞琳，而莱曼莉的反应也和塞琳一样。
看着面红呆滞的莱曼莉，我捂嘴轻笑两声，停下了对她的打趣。再继续下去我怕她会和维纳塔镇的那些女孩一样被我影响了性取向，她可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开玩笑的，确切地说，我是对恋爱这件事不感兴趣。”
“这...这样啊。”莱曼莉捂着发红的脸松了口气。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的前世从未爱上过任何人，但姑且是偏好女性的，这世的我应该还是保留着前世的性取向。如果真的要找个恋人，我大概是会去找个女孩子吧。
“莱曼莉小姐，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提议道。
“什么交易？”
“我来教你如何提升自己的魅力，也就是帮忙撮合你和梵纳尔前辈。”
对于撮合他人这种事有维图斯和雅茉尔妈妈的前例，我也算是有经验了。
“真的吗？那...我要做什么呢？”莱曼莉眼睛一亮。
“你就教我怎么使用【治愈】吧。”我微笑着说道。
*****
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我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
看了看窗外，能看到东方刚刚冒出小半个圆的朝阳，天气也很晴朗，看不到多少云。
以化石宫为中心，帕克斯城按八个方向划分了城区，并且每个城区都分为内中外。窗外下方的街道被称为阿德万图姆大街，连接着帕克斯城的东内城区和东北内城区。
这条街道上多数是面向冒险者的商店、宿屋或酒馆，在这座城市活跃的冒险者们大多都在这里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也因此得名冒险者之乡。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位于阿德万图姆大街的一家宿屋，名叫莫里巴之家。
昨天任务结束后，从公会完成报告出来，梵纳尔就带我们来了这里暂时歇息安顿，并请了我们一顿晚餐。
这里提供的餐食很对我胃口，还很便宜，我便决定在这里长住了。
洗漱一番，我拿起骑士外套看了看，上面已经半点血污都看不到了，这得感谢莱曼莉。
她昨晚答应了我提出的交易，本来是不愿意的，但经不住我的言语撩拨，很快便屈服，并向我演示了学会【治愈】需要的基础魔法【清洁】。
【清洁】是根源魔法中比较基础的一种，可以去除异物，莱曼莉演示时帮我去除了外套上的血污，我当即下决心一定要学会这个魔法。
另外，听莱曼莉说【治愈】还有个叫做【复生】的上位版，是连致命伤也能恢复的强大法术。不过这个法术她自己也还没有完全领悟，所以就只是提了一嘴而已。
稍微收拾整理一下自己，我把头发扎成高马尾，随后来到隔壁房间敲了敲门。
“莱曼莉？醒了吗？”
等待了一会，没有任何回应，我只好摇摇头，自己下去了一楼。
昨天约好了今天早上一起晨跑，这是“增加魅力”的课程之一，可惜目前看来莱曼莉还没有足够的觉悟拒绝床被的挽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