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啊...！”霍兰斯特发出短暂的痛吟，咳出一口鲜血。
阿瓦尔没有刺中致命之处，它是故意的，为了让霍兰斯特可以缓慢且充分地感受到被血毒侵食的剧烈痛楚，以发泄先前结下的怨恨。
剧痛与死亡的迫近，令霍兰斯特眼前闪过过往的人生。
从幼时开始，占据他生命大半光阴的艰苦修炼，因不够强大而体验过无数次的挫败辛酸；
成为冒险者之后，因为单纯老实的性格而被别人坑骗，吃了很多的苦，得了不少教训；
逐渐成长，获得认同，成为钢狮团的一员，受到器重，与同伴们培养出了交心的情谊。
霍兰斯特又想到了很多人。
独自抚养他却早早病逝的母亲；
一直对他摇头叹气却一直没有放弃培养他的师父；
从嘲笑他，到害怕他，再到尊重他的师弟们；
对他有识人之恩的总公会长和钢狮团团长；
菲莉亚和佩拉，那些既是下属，也是好友的同伴们；
还有拉贝尔，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弟弟...
最后在霍兰斯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名少女的身影。
仅仅相遇了一晚，那位美丽的少女就在他总是缺乏艳丽色彩的视野中，留下了一片绚烂。
并肩而战，互相拯救，一颦一笑一回眸，那名少女轻易地就在他的心中留下一抹幽香，一个深深的烙印。
刚才在倒地的同伴当中没见到她，也许她逃走了？
那样也好，希望她能逃得远远的。
只是遗憾，不能实现那场青涩的梦了。
“...兰...”
霍兰斯特逐渐合上眼皮。
“...霍兰...”
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是死前的幻觉吗？
“霍兰！！！”
悦耳却有力的呼唤传进了霍兰斯特的耳中，这下可以肯定不是幻觉了。而他允许对方如此称呼自己的，如今只有那一个人。
霍兰斯特挣扎着睁开眼睛，不远处，站着他心系的女孩。
阿瓦尔也停止了继续侵食霍兰斯特，看向身后。
少女手握长刀，亭亭而立，浅亚麻色的长发随风飘动。
她脱去了外套，露出了穿在里面的衬衣。衬衣修身，曼妙夺目的身体曲线尽显，胸前的高耸顶起拉伸着周围的布料，带起道道皱褶，完美诠释了何为视觉冲击。
明明相貌美艳，神色却透着冰霜，双眼妩媚，眼底却饱含着战意。
少女宛如一朵毒花，姹嫣与凶险并存，既勾魂，也夺命。
“阿瓦尔，你不是想向我求婚吗？放了他们，我就考虑考虑...”
少女低垂视线，轻柔地说着，语调时而变缓，似带着醉意的呢喃，也似略有羞涩的挑逗。
面对这番诱惑，阿瓦尔想都没想就把霍兰斯特放开了，食尸鬼王也放开了榭乐儿和拉贝尔。
“帝雅，你不要...”
霍兰斯特的话没说完，就被阿瓦尔一抬脚踢到了倒地的同伴们身边。食尸鬼王迈着静谧的步子从他身旁走过，来到了阿瓦尔附近。
“你啊，看在帝雅茉缇丝小姐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了。带着你的人，离去吧，接下来是只属于我和她的时间。”
阿瓦尔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飞虫。
倒地的霍兰斯特忍着腹部被贯穿的伤痛，意识到自己保住了一命，同伴们也不用死了，但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想要守护的存在，正在为了守护他而打算牺牲自己。
“不...不...不行！”霍兰斯特咆哮着，挺身而起，手中却没有可以挥舞的武器，他的谲兵器被留在了刚才的地方。
“...副团长？”菲莉亚的低声呼喊引霍兰斯特的注意。他看过去，发现菲莉亚的伤势相对较轻，已经苏醒过来，正挣扎着起身，想要掌握眼前的情况。
“霍兰...”
少女轻声呼唤，霍兰斯特立刻转过头，见到了一个他恐怕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表情。
那是如水般的温暖柔和，同时也如刚出生的嫩芽那般，充满着希望与不屈。
那并不是打算牺牲自己的表情。
“...帮助你的同伴们，带他们离开这里吧。”
霍兰斯特看了看身旁的同伴，尤其是伤势骇人的拉贝尔，如果再不得到救助，就无力回天了。
“可是帝雅，你...”霍兰斯特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如今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自打成了格兰级冒险者，他从未感受到如此无力。
“为什么要在意我的状况？哪个问题更要紧，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不久前少女说过同样的话，但这次话语中除了淡淡的斥责以外，还有一丝温暖。
霍兰斯特再也说不出话来。
食尸鬼王突然朝上方吐出一股黑雾，黑雾在上方聚拢，凝固，再落下，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穹顶。
半球形的墙壁渐渐地将少女和阿瓦尔他们与霍兰斯特等人分隔开来。
在黑色的墙壁遮挡住少女的面容之前，霍兰斯特听到了她的告别。
“回头见，霍兰。”
语气轻松，仿佛这只会是短暂的分别。
霍兰斯特选择相信少女。
“回头见，帝雅。”
*****
偌大的黑色穹顶之中，只剩下我和阿瓦尔。
“嘿嘿，终于只剩我们了。对了，帝雅茉缇丝小姐，我也可以称呼你为‘帝雅’吗？”阿瓦尔欣喜地问道。
我收起刚才刻意装出的温柔，换成平时的表情。
“...呃，怎么又对我冷着脸了？”
阿瓦尔一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的表情，挠着后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我倒是想问你为何对我如此殷勤。”
我虽然这么问，但其实对阿瓦尔的理由并无半点好奇。
“兰塔小姐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我能从血液中获取记忆，也能操控眷属，获得它们的视野。透过眷属的眼睛，我见到了你，对你一见钟情了。这就是理由。”
我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阿瓦尔，将手伸到腰包里。
“请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之前就想向你表达这份心意了，可你一直没给我机会。”阿瓦尔慌慌张张地解释着。“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看到你，就好像我回到了几百年前，重新变回了人类，重新拥有了可以跳动的心脏一样！”
“所以你就用伤害我和同伴的方式来追求自己的爱吗？”
“不不不，怎么会，我没有想要伤害你，我怎么会伤害你？那些人也是因为他们先对我动手我才反击的。
还有兰塔小姐，她三番五次地想要杀害我，我考虑到她应该是帝雅茉缇丝小姐的朋友，也留了她一命。说到她，她现在就在我准备的婚礼礼堂里，我带你去见她。”
“不用了。”我拿出那瓶女神之泪。
“什么？”阿瓦尔一愣。
“我刚刚已经见过她了。”
阿瓦尔闻言，双目变成了完全的黑色。
我将小瓶拍碎在右手的长刀上，垂落刀身，让其中的黑油顺着刀刃流淌而下。指尖轻抚而过，从刀茎至刀尖，将黑油涂遍整个刀身。
迎着微光，明明是黑色的油，却让尼姆雷特折射出了蓝色的光晕。
“我...留在礼堂里的眷属，没了...”
阿瓦尔的眼睛变回来，口中喃喃着。看来它刚才是想要连接上眷属的视野，却无法成功，因为那些眷属已经被我消灭了。
阿瓦尔再看向我，发现我的刀上闪烁的蓝光，它的脸上涌出一丝不可置信，和一丝委屈。
“你不是...说你会考虑考虑吗？”
“已经考虑完了。”
我举起长刀，指向阿瓦尔。
“答复是抱歉呢，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说完，我便冲了过去，挥动长刀，划出一道蓝色的刀光。
阿瓦尔以为这一刀的目标是自己，急忙雾化遁走，却没想到我的目标其实是它身边的食尸鬼王。
有了女神之泪的加持，这一斩如热刀入黄油，轻易地便将这庞然大物一分为二。
食尸鬼王抽搐着，两半身体各朝一方轰然倒下，黑色的血液似喷泉般从伤口之中爆出。
我看着不远处重新凝聚成形的阿瓦尔说道：
“看来这会你的本体不在这东西体内啊。”
“你...你知道了？”阿瓦尔露出羞耻的表情。
“兰塔告诉过我了。”
为何昨晚兰塔没能发现阿瓦尔接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阿瓦尔从一开始就在了。
兰塔说在魔眼的视觉里，各种魔力会以各种颜色的光显示在视野里。
吸血鬼的伪魂也是魔力构成的，阿瓦尔的本体藏在食尸鬼王体内，食尸鬼王的魔力掩盖住了阿瓦尔的魔力，令兰塔无法看清。
阿瓦尔的本体从食尸鬼王的身体中离开时，会留下一个分身来控制食尸鬼王。兰塔两次杀死食尸鬼王，实际上只是消灭了分身，对阿瓦尔造成的损失并没有多少。
而食尸鬼王实际上早已被阿瓦尔同化融合，只是个空壳，不管被杀死多少次，阿瓦尔只要回到食尸鬼王的身体就可以用血毒来修补这具身体，令其复活。
另外，这只食尸鬼王也是阿瓦尔能在短时间内从伯爵级上升到侯爵级的原因。
在遗迹里找不到那么多少女，但是有很多魔力充沛的强大魔兽。
阿瓦尔自身因为口味的问题，即使吸食魔兽的血，能得到的力量也很少，不过食尸鬼王可没有口味的问题。
于是它就像穿着一套盔甲一样用食尸鬼王的身体去捕食，盔甲吸收了大量魔兽的魔力，成为阿瓦尔晋升的关键。从这个角度来说，食尸鬼王更像是一副动力外骨骼。
但食尸鬼王的身体能容纳的力量有限，阿瓦尔终究是需要少女的鲜血来恢复自己本来的力量，从而能舍弃食尸鬼王的身体，所以它才需要眷属从帕克斯城为自己抓来少女。
更重要的是，阿瓦尔对于自己与食尸鬼王同化这件事，感到无比的丢脸。
它一定是彻底走投无路了，才会做此选择。
见我已经知道了真相，阿瓦尔捂住脸，羞愧得跪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