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清朗得有些过分。
古堡以及周围上千亩土地,整个蔷薇领皆为领主玛嘉烈所有。
出于克莱西斯帝国时代潮流,外族领主爵位与领土不再允许世袭罔替。
签订契约时,信使也曾特意强调过这一点。
但对这位血族亲王来说,这一项条款无伤大雅。
漆黑蝠翼一路划过宅地,耕地,草地,荒地,最后朝着牧场飞去。
“咩?”
“咩~”
“咩!”
玛嘉烈落于泥泞小道中,惊起咩声一片。
羊圈内白茫茫一片,坐在羊背上的那名黑袍女子尤为惹眼。
沐月在月光下,她右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散发银色光芒。
“亲王殿下?您这模样是……”
黑袍女子从羊背上站起,衣袍宽松难掩其身姿婀娜。
一双勾人心魄的红瞳中满是不可思议。
她追随了玛嘉烈数百年,还未见过这具化身。
“碧翠斯,你还活着呐。”
“来吧,与吾一起重铸吾辈血系荣光。”
再次见到这位昔日下属,玛嘉烈不禁感叹道。
论实力,势力,如今她都已经大不如从前。
碧翠斯·格莱特,是最早追随她的那批血仆之一。
虽然只是名伯爵,但血族权贵可都是凭硬实力上位。
若是碧翠斯愿意继续追随自己,将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助力。
“呵,一起重铸血系荣光?”
“这段时间,您可曾记得我等。”
碧翠斯冲她曾经所侍奉的主人不屑一笑。
当玛嘉烈抛弃随从们,仆从们,士兵们,独自离开时。
她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您可曾想过,我等落入敌人手中都经历了何等苦难。”
“哪怕一次也好,您可曾试着,来寻找我等……”
她情绪越发激动,猛地一扯硬生生将破旧黑袍扯开。
铭刻着格兰蒂斯家徽的纽扣,深深坠入脚下泥泞当中去。
血肉之躯失去黑袍遮掩,红润皮肤上那一道道魔纹显得格外狰狞。
即便玛嘉烈没有开启血族视界,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痛苦。
皮肤会呈现出病态潮红,是因为液化秘银流淌于碧翠斯体内。
在血族权力斗争中失败的后果,远比死亡更加恐怖。
这份痛苦与耻辱,将会一直陪伴她到迎来死亡。
对血族来说,死亡偏偏又是那么遥远……
“在那天,吾辈都失去了太多。”
“如果你只是寻求一处容身之地,吾会满足你。”
忧伤之色转瞬即逝,玛嘉烈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想登上血族王座,牺牲总是必不可少的。
若是她就这样放弃,那昔日追随者们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您还没有放弃,对吧?”
“那么……试着向我证明吧。”
“成为血族新王,将这乱世终结的资格!”
碧翠斯眼中被红芒所吞噬,她所召唤出的血色藤条上布满银色棘刺。
数根藤条划破空气,朝着玛嘉烈席卷而来。
其四攻向正前,其三袭向侧方,其二保卫自身。
玛嘉烈阴沉着脸,徒手抓住了最先到来的一根红银荆棘。
棘刺扎破皮肤,一抹深红从她掌心不断蔓延。
她猛地一拽,直接将手中荆棘从碧翠斯影子硬生生中拽了出来。
荆棘失去控制后在泥泞中不断扭曲,扑腾,最后化为一摊污血挥洒一地。
“就凭你,有何资格质疑吾之权柄。”
玛嘉烈厉声向碧翠斯喊道,凉鞋踏在泥泞小道上溅起一道道污水。
碧翠斯能活下来,是自己在她从娼馆中买下。
碧翠斯能成为血族,是自己给予了她初拥。
碧翠斯能一步步成为伯爵,是自己在慢慢培养她。
就连如何操控血色藤条,都是自己亲手教的。
“果然,您像传闻中一样变弱了呢。”
碧翠斯苍白着脸,自己切断了玛嘉烈手中那跟荆棘的联系。
血液,是血族肢体的延伸。
不管失去多少次,它们都能重新长回来。
可像刚才一样被强硬扯断,那手脚被扭断的那份痛苦是货真价实的。
如果玛嘉烈还处于巅峰状态,恐怕自己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这样一来,那则传闻已经被证实了一大半。
自知不是玛嘉烈对手,她扭头跑向茅屋。
“传闻?”
玛嘉烈感觉到有什么对方不对,匆忙追上碧翠斯的脚步。
在她跟索德诞下蕾菈之前,曾确认过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不论是她,还是索德。
他们两人都已经被克莱西斯帝国单方面宣布死亡。
死亡,意味着被遗忘。
哪怕是索德传奇猎魔人这么高的知名度,也不会诞生什么新传闻。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碧翠斯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若是有一个人能找到自己,那就意味着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想到那些实力恐怖的老牌亲王会找上门来,玛嘉烈细思极恐。
在她不断扩展势力这千年间,可是把那些家伙得罪了一个遍。
只要自己还没死,那些老东西会很乐意再签一次停战协议一起抓捕自己。
“啊——!”
穷得家徒四壁的木屋中,一声惨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农夫被自己妻子尖叫声所惊醒,起身一看更是被吓得魂儿都飞了。
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吸血鬼正在抱着自己老婆啃脖子。
“老公,救我!!!”
他哪里顾得了这么多,顾不上穿衣服就撒开腿往门口跑。
他就是奔着蔷薇领不会出现魔物,才会来到这里娶妻生子。
可谁知道,这大半夜突然跑进来个吸血鬼。
碧翠斯怀中那名女子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补充能量之际,她还不忘处理掉对方逃跑的丈夫。
经历了血月之夜一事,她便尤其反感背叛者。
当玛嘉烈赶到时,恰好看到了农夫心脏被银白荆棘贯穿的一幕。
滚烫热血,溅到了她娇嫩脸蛋上。
“碧翠斯,你胆敢在吾领地中胡作非为!?”
玛嘉烈震声说道。
无比鲜艳的落霞红,瞬间填满了整间小木屋。
刚才仅是将银白荆棘拔下来,只不过是给碧翠斯一点教训。
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血色藤条瞬间从玛嘉烈背后延展而出,将本就破旧的小木屋破坏得不堪入目。
让她感到诧异的是,碧翠斯不仅站在不动,甚至不打算防御。
在玛嘉烈操控下,血色藤条齐刷刷刺向对方。
可就在它们即将触碰到那身黑袍时,碧翠斯突然从黑袍下掏出一个襁褓。
九根触手瞬间避开襁褓,分别刺向了木屋内各个地方。
碧翠斯抱着襁褓,看了看在血吻作用下沉沉睡去的婴儿。
随后,又向玛嘉烈质疑道。
“亲王殿下,什么时候您也会开始在乎家畜的死活了?”
“莫非……是您怀上那个猎魔人孩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