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由三个大院组成,处理凡人事物的政务院、炼魂宗弟子专用的茶馆、以及处理杂事的杂役房,结构看似简单,可为了维持这么大城池正常运转,公务人员的数量少不到哪儿去,以至于各个大院修得越来越大。
这座被围在城墙内的矮山,由上至下遍布粉墙黛瓦的楼房。值得一提的是,这座名唤玉泉的矮山其实不矮,爬上位于山顶的茶馆足矣俯瞰全城。
由玄机带着,常乐转过一个又一个弯,在穿过一个人工开凿的隧道后,拐到了山另一侧的高崖上,这里居然还有个独立的院子。
不是,自己真的只昏死了一天吗?为什么玄机对城主府这么熟?
院门前的杂役弟子见了两人立刻缩了缩脖子,眼观鼻鼻观心。
常乐看向拿小手牵着自己的玄机,眯了眯眼。
玄机似乎有所感应,回过脑袋,眨了眨眼,满脸的无辜。
院子不大,只有一进,稍微走近了些就能听见里头的谈笑声。
一张原石雕刻成的异形茶桌,几张同样工艺的石凳,三个老头,两人一妖。
“侯长老?”常乐惊道。
“常乐师侄。”侯长老表面镇定,长辈风范拉满,只有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如释重负。
此行本是为了化解怜仙子与叶家的仇怨,只是没想到邪魔突然大肆进犯,被这种百年一遇的突发事件打乱了计划,以至于疏忽了常乐这位护送目标的保护,害得他受了重伤。
若是怜仙子发起疯来,叶家又要伤筋动骨。
这绝非他愿意看到的结果,可同时,他也十分冤枉。谁能想到有锈剑镇守的上江城内会发生这种乌龙?真真是倒霉透顶。
肉身的伤好医,可神魂的伤谁也说不清楚。
见常乐如今没什么大恙的样子,侯明威侯长老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张镇守。”常乐认真地行了个礼。
张文远张镇守依然是当初在金玉楼见到的样子,没什么架子,抚着花白的山羊胡,笑得很和煦。
正欲说些什么,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却忽的僵住。因为一只白嫩的小手从茶桌下伸了出来,捏着些尘土,正暗搓搓地往瓷杯里加料。
“小鱼!”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鱼玄机小脸满是机警,绕着这张颇大的茶桌开始绕圈跑。
张镇守则在后面追——他的本体还在外头,这只是他的凡人化身。
常乐看傻了,愣在原地,一时都忘了去阻止鱼玄机。
一老一少跑了一圈又一圈,皆是累得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开始中场休息。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妖族中年人似是终于憋不住了,拍着大腿开始狂笑。
侯长老那张一贯严肃的脸也是有些抽搐,嘴角跳动,显然是快要压不住了。
“文远兄,哈哈哈,叫你整日整夜地跟我们炫耀你的分身术,今日吃瘪了吧!这叫人贱自有天收,哈哈哈哈哈哈!”
妖族中年人的化形保留了一对颇为招摇的鹿角,身着皂色交领儒袍,文质彬彬的学究打扮。只是此刻他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乐得坐都坐不稳了。。
“江缘,你个混蛋!”张镇守原本正扶着老腰匀气休息,准备一鼓作气抓住鱼玄机,听到妖族中年人的话,气得他呼哧呼哧地跑了回来,抬腿就朝儒袍中年人踹去。
踹在了应激浮现的灵盾上,溅起一圈极淡的涟漪。
妖族中年人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够了,在小辈面前能不能有点长辈的样!”侯长老无奈地拍拍手。
这班兄弟在数百年前、刚踏入修行路时已暴露了逗比本质,时隔这么久,他们已成长为叱咤一方的元婴长老,可逗比的本质却一直没变,只是从少年逗比变成了老逗比。
再加上自己收的几个徒弟也是一个比一个没谱,侯长老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能吸引逗比的隐藏体质。
“明威你个假正经。”妖族中年人悻悻道。
他拢袖坐直,收敛笑意,一股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威严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与先前不正经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上下打量着常乐,满意道:“恢复的不错。怜仙子的道侣是吧?长得确实俊。”
吓得常乐连声否认。
侯长老没理会老友,为常乐介绍道:“这位是咱们炼魂宗允生堂的副堂主,江缘江堂主。那晚你的身体因超负荷使用而变得极其虚弱,又受了孟瑗的含怒一击,伤势极重。上江城虽有不错的医修,能保你性命无忧,可也难免会留下些后遗症。你运气好,正巧江堂主被派来增援洪都郡,妙手回春之下,你才能康复得如此之快、之好。”
“什么叫被派来?要不是担心你们两个易碎的老头,我才懒得挪屁股!”江堂主一拍桌,玄色儒袍无风自动。
“叔叔别生气。”鱼玄机不知何溜到了江堂主身边,给江堂主奉上了满满的一盏茶。
她笑得甜美:“谢谢叔叔医好了哥哥。”
鱼玄机这张脸太有杀伤力了,再配上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简直是中老年人收割机。
江堂主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一秒,无意识地接过茶盏,无意识地饮下,也没管茶的温度是否适宜,修为高就是这么任性。
直到张镇守一壶茶浇过来才恍过神。
“明威,有没带留影石,录下来给黛初仙子做礼物。”张镇守阴阳怪气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藏得有够深江缘,多大年纪了盯着小女孩看,老不羞还真不知臊。”
好重的酸味。
这位黛初仙子常乐没听说过,但根据上下文一推测,也能猜出她是江堂主的道侣。
张镇守咳嗽一声,老脸上露出些许讨好的神情,朝小鱼招了招手:“小鱼过来,给你张伯伯也沏杯茶。”
“山羊胡老头有手有脚自己倒!”鱼玄机缩回常乐身后,朝张镇守吐了吐舌头。
“小鱼!”
江堂主刚从鱼玄机的九十九分容貌的震撼里彻底醒转,就听到了以上的对白,再次拍腿狂笑,先前凝起的一身威严散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哈哈哈,文远兄,早该把你那破山羊胡给剪了。”
“呵,确实,这点真是难以反驳。”一直喝茶旁观的侯长老也终于绷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看着欢乐多多的长老们,常乐心目中长老们老谋深算、仙气天成的印象咵咵咵地崩塌完了。
按道理来说,应该教训一下玄机的失礼。可看着她扬起的明媚小脸,小脸上写满“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想好的训诫也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