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僻静村庄里,要说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维纳德先生家那几个奇怪的小丫头。
他是在三年前来到这里的,这个寡居的男人,在村庄的东边开辟了田亩和房屋,然后就带着自己的三个女儿住了下来。
村民都很喜欢这个温和俊朗的男人,他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打造农器、修缮房屋、捕鱼打猎、驱赶猛兽、甚至可以帮村民给家里生病的家畜治病。
唯一比较奇怪的是...
他的几个女儿这么多年长大了不少,但维纳德先生却似乎一直都是那个样子,除了整个人变得潦草了一些,时光好像在他的身上停止了流逝。
至于几个小姑娘的母亲去了哪里...他始终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
他的大女儿倒是正常一些,除了不喜欢和人亲近、不喜欢讲话之外,看起来还是比较乖巧的女孩子。
至于他家那两个天天打架的小丫头。
村民每每想起这件事,就发自内心的感到胆寒。
银子嘴里可以吐火、安娜身上会散发出令家禽发狂的黑雾...这真的是小孩子在打架吗?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银子在欺负安娜。
她始终对头生魔角的安娜充满了不屑,到现在变得越来越过分。
每次维纳德拎着银子上门鞠躬道歉的时候,那个小丫头都只是吭哧两声,然后吐出一串火焰。
村民对此感到十分的无奈,那么温和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暴躁的女儿。
维纳德抱着安娜回到家的时候,银子就跟在身后,尾巴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很随意的样子。
他把安娜放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去找姐姐,让她给你治疗。”
安娜乖巧的点点头,擦了擦脸颊上还没有干的泪水,然后就跑到屋子里去了。
直到这时候,维纳德的目光才落在了银子的身上,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来:“银子,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不要欺负安娜。”
这只身高不到他腰际、背着双手的小银龙只是挑衅的踮了踮双脚,然后哼了一声:“谁叫她自作主张的叫我姐姐的?”
在一天天长大后,这条小银龙瓷白的脸上,有着很明显的维纳德痕迹,同时,也能够看得出来她的母亲一定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
“看什么?再看我就把你一口吃...”
然而,银子嚣张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脖颈一紧,直接被提了起来,
她悬在半空中,扑腾了两下手脚,发现挣脱不开后,瓷白的脸颊上涌出一股愤怒:“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人类,竟敢侮辱伟大的...”
维纳德冷冷地说:“去给安娜道歉,如果她不愿意原谅你的话,我就把你吊起来关禁闭。”
“休想!”
银子剧烈的挣扎起来,随后龙尾用力,掉转脑袋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尖锐的虎牙深深的刺入了他的皮肉之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银子的嘴巴里。
“...龙族的易怒和暴躁是藏在骨子里的天性。”
维纳德最终只是把她用力拽了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唯有你妈妈不同,或许当初她就不该怀抱着某种幻想,把你生下来...”
银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状态。
她从来见到过自己的母亲,但从维纳德很多次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她的母亲一定是条纯血的强大银龙。
而且,每次只要问起母亲的事情,她就能看到这个男人脸上的不自然,和一些可以隐藏起来的愧疚情绪。
这也让银子更加对他充满敌意。
“爸爸…”
这时候,屋子里的安娜跑了出来,随后娇小的身躯就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被烧伤的手背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充满泥泞的脸颊被擦干净以后,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
当然,前提是忽略她头上那两个小小的尖角。
安娜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时候,腻在维纳德的怀里,娇声娇气的模样:“肚子饿啦...”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更加年长些、大概十四、五岁的女孩子。
比起银子和安娜,她看起来倒是纯正的人类,如瀑布般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下来,即使是粗布麻衣也难以掩盖她珠玉般的美丽。
只不过她整个人的气质,显得非常冰冷,静谧的就像死去的湖泊。
看到维纳德的手臂渗出鲜血,她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走了过来,随后指尖便开始汇聚着的乳白色光芒,带着虔诚而愈发纯粹气息。
伴随着她的触碰,维纳德的肌肤迅速开始了愈合,很快便停止了渗出鲜血。
许久之后,她收回了双手,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然后就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好像在等待着他说话,
维纳德把安娜抱起来:“吃饭吧。”
少女点点头,然后就率先向屋子里走去,也没有理会自己的父亲和两个妹妹。
银子哼了一声,然后朝着他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与世隔绝的村庄,迎来了深夜的降临,
维纳德坐在小女儿的床边,温声给她讲一些故事,偶尔他停下来的时候,能听到安娜发出的惊呼声。
“爸爸...我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安娜躺在床上,双手扒着被子的边缘,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为什么我和爸爸长得不一样呢?我听到村民们说...魔族是很可怕的呀,我真的是魔族吗?”
“你妈妈啊...是个很强势的人,以前的时候,连爸爸都有些应付不来她。”
安娜眨巴眨巴眼睛:“那为什么她不来看安娜呢?”
维纳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角:“魔族很可怕...但是安娜很善良、也很可爱不是吗?”
“嗯!”
逐渐的,在维纳德温和的声音中,她的眼皮开始泛沉,迷迷糊糊的探过脑袋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爸爸晚安哦...”
看到小女儿沉睡的样子,似乎隐约有着黑色的雾气从她的双角上开始散发而出,
这些黑色的雾气蠕动着,其中隐含着利爪和咆哮的声音,疯狂又渴望的向着窗外飘荡而去。
在这个时候,维纳德起身,关上了窗户,
站在月光下的他回过头,冰冷的视线扫去,冷冷地说:“滚回去。”
那些扩散的黑色雾气猛地一滞,随后就好像碰见了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迅速的缩回了安娜的双角之中。
睡梦之中的小丫头翻了个身,抱住枕头,晶莹的口水挂在嘴角:“爸爸...”
维纳德帮她掖好被子,同样在女儿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隔壁的房间里,传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小银龙在自己的房间里,摇摇晃晃的骑着木马,
维纳德看了她一会,声音低沉了一些:“银子,白天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
“你管我!”
银子头也不回:“你又不是我的爸爸!”
果然不能再这样让她下去了...
维纳德皱起眉,走到她身后,想要提着领子把她拎起来的时候,却听到银子娇脆的声音。
“等再长大一些,我就自己飞走,去找妈妈!”
她回过头,一字一顿的说:“到时候,不用你赶我,我自己会走。”
维纳德的手猛然一顿,看着她那头熟悉的银色长发和透彻的瞳孔,下意识的陷入了恍惚。
“果然...每次提起妈妈,你就是这样一副傻掉的神情。”
银子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恶狠狠地说:“你一定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对不起妈妈了,对吧?”
维纳德收回手,看着自己的女儿,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然后顺手带上了门:“别玩了,上床睡觉,不然明天我把你的木马丢掉,还有,关于安娜...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哼。”
银子理也不理,摇晃着小尾巴,继续啪嗒啪嗒的骑着木马。
离开二女儿的房间后,他来到了大女儿的房门外,
房间里透着昏暗的灯光,她穿着睡衣坐在桌子前面,似乎在看书。
村民们都知道,如果勉强说起来的话...维纳德先生的大女儿格温,应该是最像他的了。
不仅仅是外表上相似,连性格也继承了父亲,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似乎有些孤僻过头了。
她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喜欢亲近人、包括自己的父亲,更不喜欢说太多的话。
很多时候,连回答大多时候,都只是简单的点点头。
维纳德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早点睡觉吧,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坐在书桌前的格温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然后就很听话的收起了书本,小心的放在抽屉里。
她伸出手,指了指维纳德的衣服。
维纳德愣了愣,下意识的看着自己的衣服,大概是今天在丛林里穿行的时候被撕破了,有一个很大的破洞,露出里面的内衬。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摇摇头:“等一会我回去以后,自己缝补一下,不用担心。”
格温点点头,这才放下手指。
她就这么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并着双腿,看着自己的父亲,黑色的瞳孔显得有些吓人的平静。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令人难堪的冷滞,
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声音似乎跟眼下这静谧的月光如出一辙,充满了幽深:“困了。”
维纳德愣了愣。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困了。”
维纳德终于明白大女儿的意思。
我要休息了...你怎么还不出去?
“那...格温,晚安。”
维纳德退出房间,然后小心的关上房门,
他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果然…自己的女儿,每一个都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