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无存之梦

作者:AWill 更新时间:2023/10/26 18:29:15 字数:3527

…怎么回事?

清醒过来时,我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要说清醒也许有些勉强,这份黑暗不仅是没有任何可见光进入瞳孔,被视觉系统感知,我甚至连自己拥有眼球的感受也没有,一切感官的知觉都不存在。

但是要说清醒也不为过,我仍有思考能力,仍拥有在这个感受不到任何存在的现状中不可能得到的记忆。

假如我的意识有我记忆中的身体这种物质基础,那么即使闭上眼睛也可以“看到”光幻视(Phosphene),而现在我什么也感受不到,因此现状极有可能是神经连结装置引起的。潜行到虚拟世界时,神经连结装置会阻隔大脑对身体的控制信号(当然不包括控制呼吸和心跳这类的信号,就目的而言只要做到在潜行时人不至于受伤的程度就行了,不过神经连结装置的功能显然可以更加有用。)以及感官向大脑传递的信息,回到现实时则将这种屏蔽关闭。要是出现登出后神经信号屏蔽的效果依然存在的情况,想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不过实际上这种事件从未在新闻中出现,也就是说我现在处于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即使是0%的可能性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以防万一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最糟的可能性是也许感官信息向大脑的信号被屏蔽了,而大脑向四肢的信号却没有被屏蔽,这样也许我在现实中已经撞了个头破血流了而不自知。

“真是谨小慎微呢,那这样如何?”熟悉的音色,但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也不是我的,而是与我思考时脑海中的声音(inner speech)相同。

随着话音一同出现的是广袤黑色空间中的点点星光,并不是从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外传来,而是直接地、突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没有经过大气层的阻隔,它的分布也不服从星系这种物理体系的分布,纯粹地随机布满整个视野,既不让我感到太密,也不感到稀疏。奇妙的是我虽感觉不到眼睛却能调整视角。偶尔能看到某颗星突然增大光度后又隐去身形,某颗星从空无一物的虚空中默默显现,仿佛在…嘲笑着我。

这个和我一样没有躯体的家伙不知什么来头,但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什么如何不如何的,我担心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任何保证啊。

虽然很想就这么吐槽出去,但考虑到睡觉时不会主动潜入什么虚拟世界,这是神经连结装置登出问题的可能性本就不大。其实主要的原因是我现在没有用来吐槽的生理结构...另外声音传播需要的介质似乎也不存在,不过有在虚拟世界重现这种细节的欲望的恐怕也只有和进行“微缩银河”项目的那群人有着相同理念的家伙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脑内吐槽我也能听到。那么,快点进入正题吧,问题:创造世界需要几个人?”

什么是“创造”?什么是“世界”?什么是“需要”?什么是“人”?虽然“几个”比较没有歧义,但是为了队列整齐还是姑且也说一句什么是“几个”吧。

“哈?未免太不识趣了吧,你觉得和你解释这么多观众会允许吗?”

哪有什么观众啊,是你自己不允许吧?

明灭的群星中的一颗逐渐靠近,脱离它那贴图中的同伴们。一颗行星以微小角速度自转着,从恒星的背后现出身形。这颗行星没有卫星,甚至没有大气层,裸露的灰白色岩石圈上没有一丝生机。

“如你所见,只需要我,一个人。”我想必是身处类似于梦境的地方吧,可以直接将心中所想化为“现实”,所以自然也能凭空发出声音。

“这…还真是惨不忍睹的世界啊。虽说我唯一需要解答的问题已经得到明确的回答了…嘛,反正你一定满心疑问,也不急着离开这里吧?不如再思考几个问题,比如:我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谁?”

“哦?你不是最擅长这种事了吗?这里是梦境,而我时刻知道你在想什么,除了我们之外这里的存在都是虚假之物。我除了是你之外还能是谁?”

“除了我以外的某个人。”

“呵呵…这个问题确实不重要。”声音之前一直直接在我的脑内响起,这次却有了方位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人正神情肃穆地注视着那颗乏味的行星,未被刘海遮住的双眼眼睑微垂,紧闭的嘴唇仿佛除了叹息声什么也发不出来。皮肤苍白到使人联想到病态,但未满十周岁的躯体却又使人联想到其应有的生命力。极简纯黑的装束将身形映衬得愈发消瘦,感觉一不小心就要溶入黑暗。

正是我那熟悉又陌生的躯体。

“那么,世界上的人是越多越好还是越少越好?”我的身体说出的声音却还是inner speech的音色,正如我现在在思考时的一样。这让我的回答像是在喃喃自语。

“世界越大越好。”

“这可真是鲜明的对比。”

“怎么不问了?”

“我唯一想问的问题一开始就得到了解答,其他问题都不重要,本来只是闲着没事随便聊聊,没想每个回答都这么令人头疼。”

“你得到的的那个解答就不是在头疼之后得到的吗?再头疼几次也无妨吧。”

“那只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我比较熟练。”

“…”轻车熟路…吗?

“你又是为什么不提问?”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那是自然,因为我的确不是你。”

“那现在彻底没有问的必要了,既然brain burst可以把现状摊牌到这种程度,恐怕不会让我醒来的时候还记得这里的事。”通常的虚拟现实游戏中要操控虚拟角色说话,和现实中说话一样需要大脑给口周围肌群控制信息,如果给应用高级权限的话,也能将以语言形式存在于脑海中的且有“想要说出”的意图的思考直接说出来,如果不在意自己没经过慎重思考的想法直接被说出来的话。当然,其他人自始自终听到的声音都是用原本录入的声纹信息合成的。也就是说神经连结装置本就能读取inner speech。设想没有发展出语言的时候的人类,他们的思考显然不以语言为载体,而对这种无法表达的前语言思考,面前这个乱用我肖像的家伙似乎还不能知晓。

“哼…想自己探寻答案吗?”扬起右侧唇角,头微倾,双瞳流露出的是嘲笑、把玩、挑衅、自负,同时也是尊重。这是嵇甦谣的代表性动作,由我的面孔做出多少有些违和。

“反正不会是什么有趣的动机。”能未经使用者允许让其完全潜行的应用程序,只能让人感到罪恶与威胁。

“哎哟,搞不好当场就猜出世界存在的意义了呢,这可不妙呀,是时候结束对话了。那么,后会有期咯。”

“…斡,现在是八点零三分。”

拨开身边的枕头,我慢慢睁开眼。费力地起身,感觉脑袋有些沉重。可恶的睡眠…人区区一百年的寿命,竟还要占去三分之一,若是睡醒后人能精神百倍地办事也就算了,没想到一觉醒来竟比入睡前还要疲惫…这醒魇是怎么回事?做了什么噩梦吗?噩梦是什么?引起不安或惊恐的梦吗?世界上存在使我恐惧不安的东西吗…

总的来说我隐约感觉昨晚做了个不快的梦,但我完全不记得它的内容。

“…”

眼前的人躬下身子正打算叫醒我,见我已经醒了,就直起身子。她叫Michaelia Eisenhower(米雪莉娅·艾森豪威尔),名似乎源自希伯来语。不知为何,某一天开始我就叫她米夏了,这一称呼就沿用至今,又因为她姓名的两个单词首字母缩写为ME,我有时直接简称她米。她是受雇于父亲的管家,主要负责辅佐我的…所有相关事务。看着她迷人的蓝色虹膜,我的意识再次飞向奇怪的地方:有人说不要戴着有色眼镜视物,但如果他戴着有色晶状体呢…对了,她对我的称呼如上所述是直呼姓名。初次见面时称我为少爷,令我各种意义上的尴尬,几天后忍不住和她讨论这事,她直言自己也觉得这称呼不合适…

“哦呀,睡迷糊了吗。要我把早餐端来吗?”

我愣了半秒,说:“反正你还没准备早餐吧。”我一向是不吃早餐的。

“嘁,还以为可以趁虚而入。咳…您想要的话,十分钟内就能做好。”

“居然还不罢休…我想要的话会主动找你的啦,真到了这时候你可得十分钟之内到我身边哦。”

“这正是我的职责所在。”她微笑着,说完,离开了我的房间。

嵌入天花板的一体式顶灯。静静工作着的空调。拉开之后能透过窗户看到树冠的沙棕色窗帘。里面只有纯黑或是纯白色衣物的衣柜。单纯提供氛围的书架,上面的书基本全新。衣柜和书架中间的书桌上躺着几具神经连结装置的尸体,现场毫无掩饰地陈列着杀害他们的凶器,还有几张给人丧服般的错觉的白纸。一张睡四个我也显得宽敞的双人床上凌乱地散布着十数个不可分辨的全同枕头,一卷枕头功能的被子,以及本案的凶手…毫无悔过之心且依旧逍遥法外的我,现在想的还是如何精进自己作案手法。

为什么米夏小姐对此视而不见?好吧,我招了,她也是共犯…

其实是因为桌子是我的工作学习区,我让米夏尽量保持原样。房门的认证设定为对米夏和我全权开放,我入睡时会记得上锁,起床时的开锁等于通知米夏我已经醒了。应我的要求,要是八点我还没起,米夏就会来叫醒我。不过醒了之后我再接着睡也没关系。而我不通过闹钟或是其他手段完成此任务,只是因为这种情况即使发生了也无伤大雅,而且达成此约定的契机只是心血来潮…就算米夏忘记这个约定也无所谓。

瞟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就发呆了十多分钟。我坐到那团柔软的被子上,将几篇参考资料和老师布置的考察题一并打开,让这些窗口环绕我的视野。

然后又陷入了无关紧要的思考:既然神经连结装置能直接给予虚假的五感,那中央空调这种用来提高舒适度的高耗资工程岂不是并无必要?只要环境不是差到会引起生理问题,就可以用虚拟的感觉无视普通的不适…隐约感觉有点危险

我的头脑就在这无序的环境下低效地工作着,竟忘了睡前耿耿于怀的邮件和Brain Burst2039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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