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搬家的虚拟痛觉残留在记忆中,让回到现实的我不禁扭了扭脖子。
玩弄男孩易碎的心灵还是太残忍了吗?不知道这能增加多少技能槽…好在他没有求证White Cosmos是否真的在观战,也许是他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被“王”全部看在眼里感到羞愧吧…虽说他马上就会在现实中被White告知没有观战的事实,但接下来每次遇到他都可以嘲笑他刚才的恼羞成怒了。
精神胜利意义不大,下次要获得系统承认的胜利。
现实中只过了0.5秒。我为什么要跟着Platinum Cavalier一起Burst Out…对局分出胜负后也不会强制登出,应该有效利用这剩余的20多分钟的。现在得花一千倍的时间进行复盘了。
我略有惋惜地仰面躺下。被砍倒在地时我竟不能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反击,想来也许是疼痛让我自暴自弃地挑衅Platinum Cavalier。即使获胜的希望渺茫,既然对手手下留情了就应该拿出实力好好回敬他几招。
其实我一个下午对是否使用痛觉模拟器的犹豫是来自于“真的勇士从一开始就不会惧怕区区虚拟的痛觉”这种扭曲的执念。于是想先在对战中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做到无视痛觉。当然,只要我直接以对面碰不到我一下的优势获胜,就不需要在意痛觉了。其实原地投降也可以…
既然对我确有不利影响,那就不得不解决它了。
启动痛觉模拟器,进入了一个纯白的空间。打开操作面板,功能还挺全面,可以设置致伤因素,受伤部位,伤情程度等多个参数,还有很多辅助性功能,比如高亮显示肌肉组织,是否显示流血特效等。也有基本的等级制痛觉限制选项。甚至可以构建受伤场景,放置人体模型。这么看来说它一定程度上连心之伤都能模拟了…称之为痛觉模拟器好像有点屈才,但我暂时不需要其他功能。
我没布置什么场景,虚拟角色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数据,因为BB中的假想体就是如此。使用默认的子弹种类和出膛速度,设置一分钟后自动向我开枪。
…
有点像是在等待枪决。
…
好漫长的一分钟…我突然心血来潮,煞有介事地在心里祷告起来:
主啊!愿你使我成为“善”的使徒。
于猜疑处缔结信任;
于罪恶处播种宽恕;
于黑暗处指引光明;
于仇恨处传颂…
“砰——”
“唔…呃…”子弹在我胸腔尽情释放动能…
还没来得及记住此刻的体验,身边就出现了白色的枕头天使,原来如此,已经到达天堂了吗…
但是,主啊!我还没有传颂…爱…咳咳,入戏太深了。
那些蒙冤受难的圣徒,临死前是否还在真挚地祈求主赐福于世人?看来这个道理你们只能在天堂里好好领会了:你们的天父或许会引你们去往天堂,但祂是不会对你们仍在地上挣扎的同胞伸出援手的。祂连自己的信徒都不会拯救。
心脏拼命地泵着血液;肺膈膜使不上劲,胸口发慌;上肢抑制不住的震颤。做得有点过头了吗…
“噁,这该死的自动门!”米夏夺门而入,我试图起身,但只是把身体侧翻了90°。
“我已经叫了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呃…”我先调整了一下气息,“只是,关了痛觉限制器…”
“直接完全解除限制吗?为什么不先在低档位下适应一下?”
“…之前我完全没想过会出什么问题。”米夏迅速掌握了情况,而我还有点疑问…BB中同样是完全没有限制的断肢痛怎么什么也没引起?原因是受伤部位的不同吗?
“看到你心率突然攀升的时候,实在是吓了一跳…”我也有授权米夏实时监控健康数据。
“在自己房间里能出什么事…比起心率攀升,还是心跳停止比较危险。”
“有点太极端了,还有什么能比心跳停止更危险?先别乱动,等会听医生判断。”米夏还是紧急事态模式…我是觉得认真过头了。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既然还有心情吐槽,看来并无大碍。’吗?”
“对你来说吐槽反而说明有问题。”
“?”我坐了起来,现在感觉已经完全没事了。
“旋,平常的你是不苟言笑的,措辞是简短精确的。”
看来米夏对我有奇怪的误解,她要是知道我在心里,任何时刻都会突然吐槽某个和当下情况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物,会作何感想?要是知道我和嵇甦谣对话时的长畅所欲言又会作何感想…
“哈哈,你这是在自我介绍吗,米夏?”我哭笑不得。
“这只是出于职业习惯。而且相比于行业标准,我已经非常不正式了。要是以这种态度去应聘,我现在恐怕得流落街头了吧…”
“呵呵,米夏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流落街头。这是说你只想当管家吗?而这不就意味着你本就不排斥所谓的行业标准吗?”
“这还是…有点区别的…”
此时医生赶到。
…
无聊的问题重述阶段,我直接启动自动应答程序,跳过…
…
医生:“应激过度,不过看情况似乎已经没事了。这种情况在禁止痛觉以前还挺常见的,大多程度很轻,没什么严重后果,一般也不会留下后遗症,但偶尔还是有一定危险的。保险起见还是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既往病史?”
“记录中既没有遗传病也没有什么生理缺陷或心理创伤,三年前经常住院,记录上说只是免疫系统比较弱,患的普通感冒。从近况看,完全健康。”
“那应该无大碍。虽然我一个医生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即使多来几次大概也不会有事。”
“麻烦李医生了。”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叫李杏,是校医院驻本楼的医师。基本上是个和蔼的老爷爷,认识他是在入学时看的安全宣传视频。
“分内之事,不如说这么高的安全意识值得表扬。”
“…我会继续保持的。”
欸嘿,米夏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监护人的样子,在李杏医生面前也只是个乖宝宝~
…
“旋,僭越地问一句,为什么突然想体验痛觉?”
“米夏,人类为什么有痛觉?”
“这是由生理基础决定的吧,这是我的知识盲区了,我完全不知道痛觉信号是如何产生和传递的…你的意思是,你想体验痛觉只是因为人有痛觉吗?就像所谓的‘山就在那里’一样?”
“也确实有这一因素,这个痛觉模拟器是我很久以前下载的,当时应该就是怀着这种心情安装的吧,但到今天为止我都没用过它。‘山就在那里’,这句话是省略了很多前提的,首先乔治马洛里本身就喜欢登山,其他兴趣都相形见绌,而且珠穆朗玛峰是有挑战性的山,自然会去攀登。同理在痛觉问题上,我还不至于扭曲到喜欢疼痛,也不觉得标准程度的疼痛有挑战性,它还能设置更高强度的痛觉。所以你的说法很有问题,事实上,我不是想体验痛觉,而是想克服痛觉。”
“那,你对人类有痛觉这一事实又有何见解?这见解就是你想克服痛觉的原因吗?”
“痛觉的生理基础实在是有些超纲了…我只是从演化的角度随便思考一下,擅自厌恶起痛觉来。说到痛觉的好处,自然是提醒人自己已经受伤了。假如没有痛觉,早期人类在丛林中摘个果子吃可能都会不小心啃掉自己的手…有痛觉的种群必然有远大于无痛觉的种群的竞争优势。但考虑有痛觉的部落和无痛觉的部落之间的战争,失去了痛觉这种简单的枷锁,无痛觉部落必然比有痛觉部落更加骁勇善战,至少气势上,这时无痛觉反倒成了竞争优势。而曾经有痛觉的性状优势太大导致了根本没有足够大的无痛觉部落得以形成。不给机会啊,太无耻了!”
“呃…我知道你在开玩笑,自然界就是这么残酷…其实我认为就算在思想实验中,假设已有两个人口足够多的、只有是否有痛觉这一区别的两个部落,无痛觉部落也不一定能竞争得过有痛觉的部落吧?毕竟无痛觉部落要消耗更多的社会资源以保护新生儿,维持人口优势,花费更多时间教育青年个体。竞争不只有战争。”
“无痛觉部落因为频繁受伤,被迫推进医疗体系建设,哪一边会胜出实在是不好说啊。你这个说法虽然结论是‘有痛觉怎么看都是优于无痛觉的’,但已经默认了无痛觉‘某些时候是个好事’。有了这个共识的前提才好进一步讨论。虽然我在有否痛觉的问题下也持有痛觉更好的观点,但是,我们为什么只能选择一直有痛觉或者完全无痛觉呢?我们的痛觉就不能是‘在15岁前有,随后逐渐消失’这种形式吗?很多昆虫还能完全变态发育呢。最好是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痛觉的开关…”
切断身体传向大脑的信号是神经连结装置的基本功能之一,可谓是最强麻药,虽然不能阻止脊索控制的简单反射,但这不是已经约等于随心所欲的痛觉开关了吗?有些地方明令禁止虚拟痛觉,到了与其他国家开战时,会不会用这技术屏蔽士兵的痛觉呢?美其名曰人道主义,同时让士兵毫无顾虑地去死。卫国的一方这么做倒是问题小一点,要是侵略的一方这么做的话就更加讽刺了。
“这…这…确实是个看起来很好的特性,但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要求太高了点。人家已经尽力了,应激状态下肾上腺素分泌增加,全身充分动员,我认为这比抑制痛觉强多了。几分钟前身体还应激过度抗议了,现在就又开始想着压榨剩余价值,这样下去可是要被吊路灯的哟。”
“呜…”
“回归正题,旋。询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的分外之事,你不说的话我也不能强求,你一定要做的话我也无权阻止。但你的安全是我的分内之事,也就是说如果你还要克服痛觉的话,必须在确保不会出问题的情况下进行。”
“也就是说你怀疑我会在同一个问题上再犯一次相同的错吗?”
“不…只是以防万一。”
“呵呵…我自己都不信我能做到从不重蹈覆辙。问题不在…其实什么问题也没有。米夏,我把软件发给你,它支持联机。也就是说,和我练练吧。”
“如你所愿。”
…
一块草地,稍微增加了一点真实感。
“旋,你确定不用其他虚拟形象吗?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你这小短手怎么和我打?”
米夏一米八,而我一米三…
“哼,要是身体参数都一样,你还有胜算吗?”实际上是为了顺便熟悉BB我中的体型。虽然没有任何限制,但一般来说玩家都会倾向于使用和自己现实中一致的虚拟角色,毕竟这样体感相似。我现实中实在是太袖珍了,这样在游戏中用冷兵器近战必然会吃尽苦头,所以我还是会出于强度考虑,设定较大体型的虚拟角色。不过也有反过来故意使用迷你虚拟角色的玩家存在…
“现在出师为时尚早,为师还是可以再教你几年的。”说着米夏手上出现了一把枝条护手的迅捷剑,“还是把剑身缩短20厘米吧。”
而我装上了一把小剑,剑身再长一点的我也用不了,结果上米夏的攻击范围还是比我远。
“痛觉设置为一半了。”
“改成三成。”
“米夏,你怕痛吗?”
“是的。”
“…”
…
“你的招式太不要命了吧,兵击的目标首先是尽可能保护自己,其次才是给对手造成伤害。”
“虚拟世界本身就是对现实的叛逆啦,这种陈规在虚拟世界中都是完全相反的。还有,你看起来忘了我的目的本来就是克服痛觉,让你多击中我几次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从结果上看是米夏的完胜,但我无视防御(自己的)的攻击方式也让米夏吃了几次苦头。要是顺着米夏那一套稳扎稳打的打法,手短的我根本没法伤到米夏…如果米夏完全没受伤只有我一个人在挨打,万一她下不去手打我的话,我的目的就泡汤了。最终也只是解除了五成的痛觉限制。
“是的是的,都是计划的一部分。那我走了,早点睡,别趁我不在再做什么危险的事了。”
“…”
米夏离开了。
我直接继续做危险的事…非根本意义上的禁止,是无法阻止一个人做某事的。痛觉为了让人远离痛觉自己认为的危险物,不能仅仅给人一个受伤了的消息,它的反馈必须是“强”的。如果用语言和一个没有认知力的婴儿说某物是危险的,并不能使他意识到危险,于是痛觉的刺激必须使人本能地厌恶,否则没有意义。而即使如此婴儿也不会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有危险,疼痛造成的恐慌甚至可能使他更加危险。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让人的存活概率增大一点,倒也值得敬佩。但如今人已经有了教育这个更好的规避危险的手段,对于比本能更清楚什么危险什么不危险的人来说,痛觉还有任何正面作用吗?
如果是为了我鞠躬尽瘁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现在要克服你的心情吧?
我也不是要根除你,只是不想再理会你的无理取闹了…
在与我自己的痛觉对话的时候,我的自作多情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事实上,这种疼痛根本无法在这点时间内习惯,结果上我还是在BB长久的实战中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