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向White发起了对战。顺带一提，White Cosmos和Platinum Cavalier都在可选对手的名单上。值得注意的是，White和我说过角色颜色的独一无二性，结果我不但没看见那个自称Black Vice的千层饼，还看见了一个叫Black Lotus的玩家。看起来玩家的角色名都遵循颜色加另一个名词的格式，姑且把颜色叫做名，后面的名词叫做姓吧。White提到已经存在过同姓的实例了，特地提到这一点意味着White还未听闻同名的存在，又或者White故意引导我这么认为。问题在于，这个Black Lotus是一个7级玩家…一个战区中两个7级玩家，难道说7级也不是很稀少？这么高等级的玩家在同一战区，White不可能不认识，而那个同样自称Black的千层饼是White的观战者，还自称加速研究会副社长，White也不可能不认识。Black Lotus是系统上显示的玩家，如果相信White颜色独一无二的归纳结论，那么Black Vice必然是假名。事实上我也看不到观战对手的观战者的名字，Black Vice只不过是他的自我介绍。
说到颜色…我看了自己一眼。
什么colorful，完全是黑色嘛，每次对战也不会变色。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五彩斑斓的黑”？看起来只是单调的黑。
这次的场地遍布新月形沙丘，在往复的风力作用下，沙丘的翼角彼此相连，形成沙丘链。看来BB的场景生成得确实随心所欲，记得东京应该是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不知道台风卷着沙石能造成多高的秒伤…初升的太阳尚未完全驱除夜间的寒冷，鉴于场景是临时加载的，这惬意的气温应该也只是初始设定吧。
“哟，White，好久不见。”我攀上沙丘顶，到White身边。此前我老远就顺着指针看到她站在沙丘顶上反射着耀眼白光。
“是啊，好漫长的…不到一天呢。”
“见不到你，我可是度日如年啊…”虽然我还不行，但她应该确实可能在昨天中午到今天早上这段时间内，在无限制中立地带呆上一年。
噁，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这与米夏对我的评价相去甚远…
“呵呵…有一种观点认为这就是思考加速的原理哦。”
“…开玩笑吧。还有一种观点认为青春期谈恋爱会导致成绩下降，照这理论，思维反倒变迟钝了。甚至演化出了‘早恋’这种术语描述此事。”
“…这笑话不错，青春期恋爱太早，难道下辈子再恋爱吗？咳咳，这个关于思考加速的原理的观点具体是说，人在与恋人共处之类的情形下，感到很充实，心跳加速，感觉时间的流逝变慢，这可能是因为窦房结不仅有心电信号，还有一个控制思维速度的信号，于是BB将此信号截获并放大，以此达到持续的思维加速效果。”
“你要是赞同这个观点，昨天就该告诉我了。剧烈运动的时候，心跳加速得比这厉害多了，然而身体耗氧量增大，大脑反而会昏昏沉沉。我为什么要反驳这种愚蠢的论点…即使存在某种控制思维速度的信号，又凭什么假设它由心脏控制？上面说的关联只能说毫无关联。”
“科学就是在一次次否定旧理论的基础上前进的，你也没否定或许存在某种控制思维速度的信号不是吗？比起这个，你考虑得如何了？关于加入加速研究社一事。”
“我还以为亟须解决的是昨天的遗留问题。”如果我不想讨论昨天的问题的话，White没提起它是最好。
“如果是你没来交谊厅的问题，我完全不在意哦，因为你其实不是永女的学生吧？接受不了我的邀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Plutonium的问题…他昨天哭丧着脸问我是不是真的把你登录了观战列表，真是可爱的家伙。我认为反倒是他受的伤更大哦？”
“…这可怪不得我。”
“哈哈，确实。顺便告诉你，我回答他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而且不允许他再观战我的对局了。”
好家伙…
“那那个千层饼呢？现在这个场地的明暗是渐变的，这样能算影子吗？”
“他没有在观战。因为他现在在无限制中立地带忙别的，已经处于加速状态下，自然不能再观战别人了。”
结果对他的技能效果就这么含糊其辞了…
“关于是否加入加速研究社，我还需要更多信息权衡。比如Plutonium在昨天的对战中称你为‘吾王’，这意味着加速研究社是一个军团，而他也是成员，你是军团长吗？”只不过是现在还不能正式接受她的邀请，加入的决定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确实是有必要厘清的问题呢。呵呵…”她浅笑一声，“你会有所顾虑也是合情合理，但我向你保证，这绝对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要说为什么的话，这是因为加速研究社不是系统上的组织，因此它没有任何强制性，只与你自己的身份认同有关。而军团不同，军团长有任命成员职位的权限，分配领土战阵容的权限，征收BP的权限等等。其中有一项至关重要的权限：断罪的一击(Judgement Blow)。军团长可以在对战中使用一个极近距离的技能，被击中的成员会BP全损，直接退场。一击处决权的有效期是加入军团的一刻至退出军团的一个月内。也就是说，加速研究社没有这种限制，你可以在任何时候退出。把我们想象成邪教我会很困扰的。”
听起来很严重，但还是有规避处决的可能，只要在这一个月内都不连上全球网络就行。
“既然加速研究社不是军团，那这个战区是谁的领土？”
“我是加速研究社社长，同时也是军团‘Oscillatory Universe(振荡宇宙)’的军团长。”
“…你的意思是你要邀请我加入加速研究社，而不是振荡宇宙？”
“正是如此。”
…
“先说说振荡宇宙吧。”
“我先从七大军团讲起吧。没有领土的军团基本上没有存在意义。一个战区如果成为了一个军团的稳定领土，那其中通常只有那个军团的玩家和不属于任何军团的玩家。而未加入占有领土的军团的玩家会因为各种原因最终加入那个军团，而在这些长久以来未易主的领土上出生的新人，自然也会跟着他们的上辈加入那个军团。七大军团分别是由Red Rider领导的‘Prominence(日珥)’、由Yellow Radio领导的‘Crypt Cosmic Circus(宇宙秘境马戏团)’、由Green Grandee领导的‘Grate Wall’、由Blue Knight领导的‘Leonids (狮子座流星雨)’、由Purple Thorn领导的‘Aurora Oval(极光环带)’、由Black Lotus领导的‘Nega Nebulas(黑暗星云)’和由我领导的‘Oscillatory Universe’。七大军团的军团长是现今等级最高的七位玩家，被称为‘纯色七王’，事实上这个因果关系是反过来的，加速世界现存的两千多玩家，其中只有四分之一归属于七大军团。这实在称不上多大。”
“我需要知道的只有这些菜名吗？”那个Black Lotus身为七大军团之一的军团长，却在别人的领地上？
“…你觉得加速世界存在政治这种概念吗？”
“有经济就有政治。在军团内，既然军团长有征收BP的权利，自然应当有给予BP的义务吧？既然军团有BP再分配的职能，那就必然产生权力斗争，必然会诞生政治。在军团之间，在我的知识范围内，领土并没有生产BP的能力，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拒绝对战的权限，也能通过断开网络实现，即使嫌这个麻烦，也能跳槽到拥有该领地的军团。因此争端更有可能出在荣誉感和军团战时可能发生的点数转移上。多多少少会伴随着政治。”
“一般这时候不是应该笑着说‘不就是个游戏吗？哪有什么政治啊？’这种话吗？”
“…”
“也对…你要是这么确信，一开始就不会追问除了这个称呼外还有什么了。不过事实上，你也不觉得军团之间有什么根本意义上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吧？因此加速世界中的政治不过是办家家酒。各个军团其实没有什么不可动摇的战略目标。而剩余的小军团，通常不过是由同一个战区的几个朋友组成，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拥有自己的一块领土，守住自己小小领土的自豪感就足以使他们满足。就算有扩大疆土的野心，也没付诸行动的实力。总而言之，你想知道的各军团之间的关系，可以当作不存在。”
之前煞有介事地说什么终将腐朽的命运，和这有关吗？
“我还以为你不让我加入振荡宇宙，是因为想把我安插到其他军团当卧底来着。”
“啊啦，你这么喜欢阴谋论吗？”
…还不是你看起来就很危险。
“有什么是你要我以加速研究社身份做的事，而不能以振荡宇宙成员做的？若不是这样，有什么必要邀请我加入加速研究社而只字不提振荡宇宙？”
“呵呵…你还真是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呢。正如刚才所说，振荡宇宙没有任何行动方针，因此没有需要你做的事。仅此而已。”
我信你个鬼，既是加速研究社社长，又是振荡宇宙团长，这两者的目的不都是你的目的吗？搁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吧？
“这就是那个千层饼要用Black Vice自称的原因吗？待在加速研究社，连真名都不敢用了吗？”
“那充其量只是他的个人兴趣罢了。你不可能没注意到我就没隐藏自己的名字，这是最大的反例。”
“所以加速研究社的指导方针是什么？”
“顾名思义，研究加速世界的规则，并且运用规则。你也是喜欢这种事的人，对吧？”
又含糊其辞…算了，从她口中恐怕是问不出答案的，还是亲自判断吧。
“确实如此，所以我接受你的邀请。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意料之外地好说话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需要，让绿之王将碑文谷公园所在的战区，也就是目黑第一战区，收为Great Wall的疆土。你现在明白我不邀请你加入振荡宇宙的真正原因了吗？”
“…也就是说并不是振荡宇宙没有战略目的，而是‘没有战略目的’本身就是振荡宇宙的战略目的。”
“你又忍不住想入非非了吗？事先声明：这可不是为了挑拨长城与其他某个大军团的对立哦？那里是无主的战区，即使绿色军团拿下了那个战区，甚至都不会和除了振荡宇宙外其他王的军团接壤。”
“…”我可真的什么都没想，但是一个地方长时间保持中立，也许本身就可以说是一种势力。这么一想，让大型军团去攻击中立领地，不免让其他大型军团感觉受到威胁，性质恐怕差不了太多。但如果有其他王可以认可的理由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实际上白之王甚至主动派人劝说长城做出此举。如果White认为我可以完成这个任务，那我必然可以完成，因为我肯定比她预估的还要强…
“Architect，如果一个人忍受永恒的痛苦，就可以让其他人永享幸福，这个人该怎么做，其他人又该怎么做？”
这么突兀的吗？
“这个人必须拒绝，而其他人必须为了自己的幸福，强迫他忍受永恒的痛苦。”
“…你在开玩笑吧。我还以为你认真一点会说：应该由其中的每个人根据他们自己的价值观决定。或者敷衍一点反问：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你是我见过最抽离于现实的人，最理性的人，最价值中立的人。这种话从谁口中说出都不可能从你口中说出。”
“那你一定是我见过最自信的人了，White。你与我对话的总时长还不到一小时吧，就能对自己的判断这么自信，连我说出了违背你的预期的话之后你都没有怀疑自己的判断…那你认为，这矛盾要如何解释呢？”
她思考了片刻。
“原来如此，那是因为你这个回答其实不包含价值判断吧。”
判断力诡异地精准；与这份强大的判断力相辅相成的自信；即使忽略了什么细节造成了错误，也能想到问题所在的智慧。面对完全可以理解为嘲讽的话语却不轻蔑也不愤怒，不知是因为她的判断力认为我刚才没有开玩笑，还是她的智慧察觉到此前的逻辑确有漏洞。
不妙啊…我可能要迷上她了…
“是的，我把你的问题当成了一个逻辑问题。如果一个人主动选择了牺牲自己成全其他人，那么对他来说，自己的死乃至永恒的痛苦，都不值其他人的幸福，既然他毅然作出了这个选择，那我想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痛苦的了。不如把这个人称为救世主吧。也就是说，不可能存在主动牺牲自己的救世主。而犹豫不决是没有意义的，我将之计入拒绝，因为永远的犹豫不决等于拒绝。他反正不可能同意。而同理，其他人必然认为救世主的死是一种牺牲，是一种好事。只有题目包含这个前提，此题才是可解的，如果其他人会因为救世主在承受永恒的痛苦而感到痛苦，那何谈让使其他人‘永远幸福’？”
“这可真是…头头是道的文字游戏呢。”
她一瞬间流露出了一丝失落。
“问出这个问题的你才是居心叵测。”
“我单纯是想知道你处于这两种身份时会怎么做。”她耸了耸肩。
“那你不是提出问题前就清楚了吗？况且，世界上真的存在牺牲少数人成就多数人的情况吗？我看相反的情况倒是比较多。”
“这种情况是现实世界中不存在的，但反过来讲，虚拟世界中不就很有可能出现了吗？”
“…此话怎讲？”
“半个月前，加速世界诞生了一个新人，其名为Podzolic boneyard。他有一个固有技能，即使BP归零，也不会从加速世界永久退场。”
Podzolic boneyard，灰化土的墓地吗？灰壤埋骨地…
“是即使他的BP归零了，其他人击败他依旧能获得BP吧？”
“正是如此…这可谓是从根基上颠覆了加速世界的秩序。你能想象接下来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吧。”
稀松平常之事。
“是什么呢…我可是个新人，已经被颠覆旧秩序在我这里可不值一提。不过嘛，如果你是想复兴旧秩序，我也可以奉陪。”
“呵呵，和聪明人的对话竟可以省去这么多麻烦的解释。那就直接说说你对现状的理解吧，我想你应该是不会有什么误解的，但你是那种一丝不苟的人吧？”
“你看人可真是不准啊，我明明是那种轻飘飘的人…也就是说这个叫Podzolic boneyard的新人半个月前出现在那个无主战区，由于他独特的技能引发了一场骚动。你希望长城可以占领这个战区平息骚动，而且不希望振荡宇宙和这事扯上关系，于是找了个新人，也就是我，前去说服绿之王。而你没告诉我其他信息，想必是绿之王自己就有攻占那个战区的意图，但是还在犹豫中。而且如果绿之王下定决心出兵，七大军团其余的几个也不会过问，那个战区也没有抵抗绿之王的实力。”
“…就这些？只做自己会做的题可不能进步哦？”
“考纲只需要这些啦，赶紧开讲下一学期的内容吧…”
“…这倒也是。我要的结果准确地说是尽快让那个战区稳定地归属于某个军团，而Podzolic boneyard加入那个军团，获得拒绝挑战权。重点是尽快。因为绿之王虽说还在磨蹭，但已经坐不住了，即使你不去，他迟早也会出兵吧。但是拖得太久，也许碑文谷战区会诞生一个新的强大军团，稳定占领该战区。这时就麻烦了，绿之王也许会因为这个新生军团的出现再度观望，而那个新生军团只会越来越强，毕竟，那是唯一一块‘有生产力’的土地。理论上军团每周只能对一个接壤的战区发起进攻，算上此前长城边缘的缓冲战区，三周内，你要让长城筑到碑文谷战区。”
“时间还算宽裕嘛，那么，事不宜迟，我出发啦。”说着，我提议求和。还好这太阳升起的速度不快，要不然在这沙漠里怕是得热得发绿(指太热了以至于会对假想体造成伤害，因此绿色的技能条增加)。
“…我们还没讨论报酬，难道你愿意打白工？”
“好过分！我还以为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帮你个小忙，没想到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
看来她马上真的要决定让我打白工了…
“嘛，我是认真的…毕竟这也就是去当个说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过我说过，我是个轻飘飘的人，原则什么的在我这不存在。所以你就按你自己的标准行事即可。”
“喂，我可不是坚持要给你报酬，只是你主动不要报酬也太让人放不下心了吧？你真的会认真完成任务吗？”
“哈哈，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拿出如果我拒绝你的交易时的对策来不就行了？如果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你别跟我说你没准备什么B、C方案。”
“…我已经教训过Cavalier一顿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和他组队刷取点数。别看他年少轻狂，还是挺有实力的。最后，其实我还是挺在意的，你怎么知道我是想‘重建旧秩序’而不是‘构筑新秩序’？”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但既然White对此有所行动，就意味着必是二者之一，我只是随便选了个说出来而已。我还想问她呢，但她肯定不会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
她打开系统菜单，将我登录观战列表：“因为我和Cavalier说了，不如假戏真作吧。呵呵…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拒绝了：“这样他一定会更高兴。”
如果我接受了，White也无法拒绝我的观战请求吧，但是她似乎不会进行对战的样子。这可算不上对等的交易，我接下来可是要频繁对战的。
对局最终以平局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