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ffron Blossom本打算组织一个互助军团,在她和Falcon不再的现在,响应者已不成气候。他们的下辈们也各奔东西,事实上不久前振荡宇宙就接收了两位,Orchid Oracle(兰花圣徒)和Rose Milady(玫瑰贵妇)。Architect,你考虑过收下辈吗?还是说,你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值得?”
“思维加速千倍可以做到的显然更多,虽说强制他人永久退场与现实中的杀人无异,但加速世界的自杀和现实中的自杀还有区别,主动选择退场的人有着依旧的现实生活,失去记忆某种程度上甚至是好处。我只打算收一个下辈,外国人多了游戏主办方也会头疼吧,不过不是现在。”
“如此年轻,有才学,还有像你一样的挚友,又是一个被命运眷顾的天才呢。顺带一提,下辈的数量原本是没限制的,但现在变成了一个,就在你来到加速世界后不久改的规则。”
“…希望我不是被特殊对待,被限制成一个都收不了。”
“我一度以为你是丁克…”
“怎么,你是想和我讨论生育观吗?”
“有何不可,我们有的是时间。”
“不太好吧,Vise还在和公敌斗智斗勇呢…”
“相信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你认为父母与孩子应该是怎样的关系,各个角色有什么职责?”
“不过是需要经常打交道的陌生人罢了,没有什么需要被遵守的纲常。父母养育孩子,充其量算是一种习惯、俗约,原因只不过是这带来了一定程度上演化优势,在这几千年间。在短跨度上连名利驱使的行动都不能完全约束,在长跨度上被社会抚养解构,到头来这个概念只能在文学作品中回光返照。人总是坚持一些并不重要的事,而对真正重要的视若无睹。有的人擅自为不知自己父母是谁的孩子伤感,但也许他出生在真正按需分配的时代,也许他的养父母比亲生的更加‘称职’。但也可以说所谓父母是养育者与被养育者的关系。我不想设想一个父辈夙愿未了将希望寄托于孩子身上的俗套剧情,抑或途中理解了孩子放他自由的遗憾妥协,不妨来看这样一种情况:父母养育孩子,给予优越的生活环境与一流的教育,其愿望是将来死在孩子手里。孩子在其短暂的生命中战胜了虚无,认可生的意义(即使可能只是暂时的),而父母的愿望也是货真价实的。哦,也不存在什么‘用余生杀死他们’的浪漫漏洞,活着的每一刻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你的题设一如既往地极端呢,一般人真的可以在这种前提下有条理地思考吗?”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这个情况也没有太过离奇,比如BB的删号退游就基本符合条件。伦理学试图寻找放之四海皆准的道德准则,然而道德只不过适用于通常情况,最终人们的选择都取决于各自的价值哲学。”
“只要问你该怎么做,你一定会回答取决于你自己,就好像各种价值准则对你而言都一样,可是你不觉得:人们在价值论上的争论千年以来从未停息,这是否意味着所有已出现的价值论都有其不足之处呢?”
“要知道在这以前世界上甚至是有所谓‘至高价值’的概念的,人们似乎称之为神,只不过现在人们更喜欢‘人是万物的尺度’这种话了。虽说我也不清楚这其中的人是指人类还是个人。至于我个人,当然是持价值虚无论的,一切事物都没有价值,只不过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认为某物有价值,那么一切的事物都有同等的价值。事实上人们的行动总是受错觉和激情的驱使,而不是价值。”
“有意思,我见过的思维最缜密的人,理性的代名词,现在宣称自己的行为都出自错觉和激情!”
“虽然我觉得你明白,但我还是想强调一句,我说的人们当然不只是我自己,是所有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你。牛顿祖师爷还主修神学呢,理性确实是个好东西,我甚至时常引以为豪,但当理性没有正确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时,他还能被称为理性吗?我的行为逻辑论每说给一个自诩理性的人听,他们起初都不屑一顾,而真正理性的人会意识到,理性并不是必要的。”
“既然你不是在开玩笑,那我洗耳恭听。”
“问:理性可以作出价值判断吗?”
White陷入了沉思。
无需更多解释,她完全可以从零构筑出整个理论,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坚绝难解的问题,只是很少有人会思考它。
“不能,理性的运行需要一加一等于二这样坚实的前提,错误的前提下得出的结论并无意义,而价值判断正是如何选取前提的问题。理性可以运用在价值判断的过程中,但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结论的得出这个环节上体现的。”
“正是如此,一个人可以说A是好的,这是因为B是好的,而B是好的是因为C是好的;而另一个人可以说因为A是好的,所以B是好的所以C是好的。这样递推下去,会有一个‘最初的好’,这就是人个体的价值观。一个人可以有多个‘最初的好’,而且没有必要确定它们的权重,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最初的好’。人可以不做‘好’的事,此时他有这样的行为逻辑:因为这个‘好’对他而言‘不好’。事实上理性可以自己选择前提,它可以将任何事物作为前提都进行推演,但是它无法‘一定要选择’某个前提。理性不可能‘确定的最初的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理性确实在权衡利弊时不可或缺,而人们做决定并不一定需要权衡利弊这个步骤,即使退一步说,个人的理性也无法权衡所有可以考虑到的要素,因此,如果人的行动有一个根源,那一定不是理性,既然这样,只能说是感性了。严谨地说,只是我们称之为感性,如果是你的话,接下来一定会提出这样的问题:那么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呢?”
“遗憾的是,我也只能提出这个问题,但要想得到它的答案…我不得不提出另一个问题:一个物理系统是否有可能完整地描述自身?比如一个双星系统,嗯,把整个天体看作质点,真是富有美感的物理模型,可是这个体系能理解自身的简单吗?我们不妨直接得出草率的结论:它根本就没有‘思维能力’吧!除非行星上有我们这样的智慧生物存在。可这样一来,这个体系的复杂度又让人难以理解了。像人类这样的生物被演化出来,是否是这个世界在思考‘我是谁?’呢?假使人永远无法知晓万物之理,那么人是否能弄懂一些相比之下更简单的东西,比如人自身的智能是怎样的存在呢?”
“好啦好啦,我明白你也不知道,而且很想知道了…别像个一板一眼的程序,输出不了答案就井喷式输出问题,怪可怜的…”
“…嘛,不得不承认现在就向这些问题发起冲锋还为时尚早。在感叹人的行为的基础如此不可靠之余,这思辨也不只是徒增问题。既然只有感性可以作价值判断,那么对一件简单的事或是一件复杂的事作价值判断不就没有优劣之分了吗?只要最后的价值判断是说不清来由的,再怎么权衡利弊也不能使状况更好,反过来说,再怎么不假思索也不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如此一来,不觉得许多愚蠢都可以被原谅,整个人都变得心胸宽广起来了吗?…好吧我也觉得这很牵强,至少对我这种合理主义者而言,可以不去深究一些行为的理由极大地减少了不必要的损耗,毕竟很可能没什么有意义的理由。”
“哦?顺便为自己某些不明智的决策开脱,为‘我喜欢就好’的随性打下坚实的理论基础,不得不惊叹真是Architect式的在奇怪的地方较真呢!”
“随你怎么说吧…White式的刻意曲解。”
“…呐,Architect,你说,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BB这个游戏的制作者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游戏?运用思维加速这样神奇的科技,借用安保摄像机制作登录系统,就为了一个格斗游戏吗?”
“White,难道你指望我回答这个问题吗?”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其实我是那种会立遗嘱烧掉未发表的成果的学者。”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传统纸质稿吗?”
“主要矛盾在于,乍看之下游戏制作者行为的成本与收益不成比例,既然如此,思考的方向也就顺理成章:要么这些成本对制作者而言不算什么,要么收益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又或者两者都有。要说制作者如何可以使用安保摄像网络,他们完全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受国家雇佣,只要宣称这是为了跟踪有关人员就行。我们察觉BB与安保摄像机有关,并不能说制作者就只用它来做了个登录系统,至少还是一种暗示,他们始终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出面干涉。除我以外的玩家几乎都集中在东京,假使有什么针对他国的目的,玩家的分布应该更多元,从一开始就不该选择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作为目标,也不可能有划分战区这样基于人员流动性低的设定。而如果并不打算拓展行动范围,又为什么要让我一个毫无特殊性的外国人加入,徒增不确定性呢?说到底,是什么给了制作者自信,相信四位数的玩家里没有一人会潜心收集证据向世人证明加速世界的存在呢?是删除记忆的底牌,还是那一条‘也许会安装失败’的筛选?只要给某个贵族学校一个开拓者的名额,也许就能得知许多企业机密,但有如此技术,又何必拐弯抹角?思来想去,还是思维加速也许有着不可控的风险,而我们都是小白鼠的猜测比较靠谱吧?或许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契约:我们享受思维加速的好处,也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又或许是未完全发育的大脑才能适任。我想过的就是这些可能了,全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完全不去想制作者是某种理想主义者的可能性呢。另外,心意系统又处于怎样的地位?”
“假如真的有与BB并行的AA的存在,制作者倒真有可能在探寻某种理想的世界,即使如此还是很难想象有人会认为理想世界应该是这副德性。至于心意系统,在我看来是个中性的存在,虽说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但每个人都能使用,而且看起来官方也不把它当作一种bug,默许它的存在。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除了直接询问制作者外别恐怕无他法吧。”
“更何况,制作者的动机也许只是错觉与激情吗?”
“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因此我对世界存在的意义什么的问题并没有太大兴趣,虽说还是会对此进行无用的思考,习惯使然。出于好奇,顺便一问,你的印象中有过不知不觉中销声匿迹的人吗?”
这下暴露了,我自然是那种刨根究底之人,理所当然的,Falcon和White的过去对我也有着不小的吸引力,乃至港区的振荡宇宙在先前一年发生了什么这一问题,也会不时萦绕脑中。不过,最终不打算深究的决定也不能说是自相矛盾,毕竟亟须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怎么也不至于无事可做。毕竟,White…
“…就我的记忆中,没有。你的意思是一旦玩家真的能做出什么威胁到BB的事,他们也可以通过操纵记忆的手段让人‘主动放弃’。同理,虽然我们的记忆中不存在这种迹象,但这种印象本身也是不可靠的,是一种无解的猜疑链呢。”
“以我们的视角是看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的,就像迷宫中一眼就能看出是死路的分支,如果是为了走出迷宫,就不该往这个分支深入,我猜你我都有其他更值得做的事吧。难道你期待我能在此时此地得出什么惊人的结论吗?”
“虽然结论毫无进展,但听闻未曾设想的可能性,就称不上受益匪浅吗?”
“只是,以旁观者视角看,你无非是在拐弯抹角地窥探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罢了。”
“如果以你不可能知晓制作者的想法为由排除我讨论此事的意图,那我岂不是显得做什么都理由不充分?而且你不是刚说过一个颇有深意的论断吗:人如果只运用纯粹理性,就不存在做任何事的源动力了。因此,人的任何行为本就不需要理由。”
“确实。不需要任何理由,从根本上没有可靠的理由,不过,作为触发信号的理由倒有可能是清晰可见的…主要判断依据应该是你本就理解我会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吧。窥探这个概念从根本上不成立。但此后的问题就不那么清晰了,连我自己都不能给出明确解答。正因你理解我称得上偏激的价值中立,因此知道我无论做出什么行动都不奇怪。而且我很有可能有足够的能力完成我心血来潮的目标。大费周章让我加入什么加速研究社,但你也清楚,我不会因此就有那样的身份认同。我认为这也符合你的希望——我做了一个决定,就在刚才:不论你选择怎样的道路,做出怎样的抉择,与怎样的对手为敌,我都会于你身旁见证,即使意见相左,也不会阻碍你。以我对真实的求索与吹毛求疵的严谨保证。”
“不知为何,有种结婚誓词的感觉。”
“好像确实如此…嘛,别太认真,要扣字眼的话,‘阻碍’的定义是什么也值得讨论,我保证的也只是行为上的,至于作此决定的理由,不过是幼崽认定第一眼见到的为父母的之类无意义的理由罢了。”
“呵呵…我明白的,你是那种声称自己不可靠,实则能放心托付的家伙。你或许会说这是为了严谨,但我称之为傲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