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前,Architect托Green和Lichen留意一下公敌Inti的动向。他不似大多数公敌,活动范围固定在较小的区域中,他会在全境漫无目的地游荡,于是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有玩家与之相遇。
即使是时常让地衣遍布整个东京的Lichen也没比一般人多遇到Inti几次,毕竟相较之下这仍是一小块区域。Green经常去无人区狩猎公敌,要说待在无限制中立地带的时长,他无疑是最久的之一,而且相较更多时间是用来做其他事的Lichen、Architect、White等人,单论与公敌交手总时长,Green毫无疑问是第一。不过同上,对他而言遇到Inti的概率还是很低。
当然,虽说不容易,但他们总归是最有可能先发现目标的人选。
Lichen自认总是单方面接受帮助,难得Architect向他求助,他干劲十足。他让分散在各地,可用于与该处玩家通讯的地衣向外蔓延,逐步覆盖整个无限制中立地带。Lichen早就想这么做一次了,但这些地衣生长的速度还是有些慢,一次变迁又会前功尽弃。而且并没有想试试以外的进行实操的理由,导致此想法一直被搁置。
而今有了起决定作用的理由。
忍不住提起,由于技能“Pioneer Plant(先锋植物)”的效果,这些地衣可对其附着之物造成持续的微弱伤害,因此也能缓慢补充技能槽。而在地衣大范围生长的情况下,Lichen的技能槽基本就永远是满的了。没人会想与这种状态下的他正面对抗。当然,有些场景是没有让地衣自由生长的环境条件的。
但火克草是常识,还是没法碰Inti。
纯粹是数值问题,更没人想碰Inti。
不过从来没人在千湖或者大洋之类多水的场景下见到Inti呢,一个个都是些吃软怕硬的家伙。
“师傅该不会找到攻略Inti的方法了吧?我能观摩一下吗?”
“我和White还有些私事要谈,除非她也同意。”
“视具体内容,不是一定要拒绝你,但Arch她还没和我说要做什么,只说是私事,难保不会提及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知道前不得不拒绝。”
“…我还是识趣点走吧。祝两位好运~”
这对话是通过技能进行的。Lichen本就决定,即使她们不介意有观众,自己也会回避。除非两人特地挽留。不过他想,大概他不提此事,两人也就会默许他旁听了,只不过谈的话题会克制一些。
于是Lichen就近找个登出点离开了。这也是有好处的,现实中不用多久就能知道结果了。
地衣在Lichen操控下枯萎,和因他登出的消失是有些许区别的,非要描述的话,前者像是完成了枯荣的周期,后者像是亡于营养不良。总之,目击者能分辨两者的区别。
最好的情况是Lichen仍在无限制中立地带协助观察,但他走得果断,Architect错过了时机。
这问题也没多么重要,看着手背上凋亡的地衣,就像看着腕表秒针的跳动,Architect评估。
没人知道Inti下一站去往何方,傲慢的他不会理会渺小的身影,唯一知道的是,他的身后必是焦土。
Architect向White讲述了前不久在CC中的遭遇,诀别过去之人,轻生献身之人,亵渎规则之人,违抗宿命之人…巨细无遗,却也轻描淡写,不遗余力,却也冷眼旁观。
“苑珠,对你而言,加速世界是什么?”
“…”
“复杂到还需要组织语言吗…不过于我而言就简单多了,这单纯是让我拥有近乎无限时间来做自己想做之事的完美工具。”
“虽然我能想象你会怎么回答,但还是问一句,那些因加速世界齐聚一堂的人们呢?”
“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的人不在少数,而谁会爱屋及乌,连淤泥一起爱呢?”
“淤泥只是淤泥而已…对你而言,莲也只是莲而已。”
黑羽苑珠深知,旋斡愿将一切概念区分开来,不带偏误地理解个体的全部性质。认定爱是一种偏见的她绝不会说自己爱某人某物,尤其是对那些通常语境下她无疑是爱着的存在。
“对世界而言,苦难不是凸显人们伟大的好对手,而是固有的弊病。从容是,你有克服一切胆敢挡在你面前的障碍的能力,优雅是,你从不必使用这些能力。如果某种美只有在丑陋的衬托下才会显现,那我绝不愿称之为美,美的那一部分,应当在此前就可以分辨。”
“‘没有苦难,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岂不成了一场没完没了的教堂礼拜?尽管很神圣,可也太乏味了。’”
“‘廉价的幸福,崇高的痛苦,你说,什么更好?’要我说,这两者根本不存在。让这些没用的问题一边呆着吧。你说,造物主为何要亲手毁灭自己创造的世界?”
“或许祂承担不起维持这个世界的成本,或许祂创造之初就只是将其当作试作,或许祂根本不在乎什么世界。再不然,祂是个精神分裂,这也就包含了神不止一位的情况。还有别的可能吗?”
“很全面。”
“根据已有的信息,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制作方本就只打算维持一个世界。即使这三个世界的规则都无法自然地平稳地运行,也很容易重建第四个。只是恰好BB稳定了下来,于是看不到前景的CC就被舍弃了。但这不过是我们的推测,即使是你也没有敲定的证据吧?否则就会像之前对心意系统的解释一样讲清楚了。”
“有些东西并不取决于事实如何,即使我给出再确凿的证据,蒙上双眼的人也不会看见,CC的玩家们觉得自己被抛弃,这也是事实,而且是相对更重要的事实。”
“所以…你能进入CC是由Yore的心意,以及系统挑明了的帮助,系统人格是站在玩家一方的?”
“系统如此明目张胆和我对话,或许一开始也不打算保留我的记忆,认为他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自作主张比较合适吧。当然,还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是制作方内部有些许权限反对派的无奈之举,甚至有可能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无所谓了。虽说如果系统真站在我们这边,这些说法就有点伤人了。”
“…”
“不过心意方面,若不是系统,我们用不出心意。”
“这能说是系统站在我们这边吗?”
“我觉得制作者也没有彻底搞懂这玩意怎么运作的,想必代码是和DNA差不多,在一路沿袭前人的过程中逐渐变得面目全非。就像无法分辨一个人的表现是不是表演,系统人格做些出格的,然后归因于心意,观察者也很难分辨。至于‘心意’能做到什么程度,系统能破例到什么程度,不妨拭目以待…”
White察觉到,某种一直压制着Architect的东西消失了。Architect双眼望着Inti身后的远方,但White能感到自己也在被凝视着。White虽知无处可躲,还是本能地远离了。
“这是辗转重演的哀婉死局…不见伊始,不见终焉——Implosion.”
一切景象都随耀眼的Inti一同变得黯淡,灰白,恰似稍后到来的死亡。Inti竟像被断了电的灯泡,理所当然地熄灭了。
…
一小时后,复活的White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前所未见的场景,重力变得微薄,大地与大气也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立足点是一块块飘在虚空中不规则的平台。让人想起《NS-Shaft》的玩法。不再遵守根据现实地形改编的规律。
远处的巨人公敌又是什么,Inti的二形态吗?然而其名为Tezcatlipoca,要说和Inti有什么关联,Inti是印加神话的太阳神,Tezcatlipoca统治阿兹特克传说的第一太阳纪(世界的第一阶段),只能说毫无关系。
White轻巧地躲过对方的射线攻击,但脚下的平台也被轰得半毁。虽还没全力交锋,但直觉告诉她,Tezcatlipoca的强度只会在Inti之上。更令她担忧的是,环顾四周,看不到任何一个登出点。比较合理的推测是,她们就这么进入了隐藏迷宫,但Architect方才讲过CC的毁灭,无法登出,强度离谱的公敌,冷清的氛围,眼前此景很难不让White去想最坏的可能。
至少得等到Architect复活。White想着,朝Tezcatlipoca旁边Architect的死亡标记移动,纵身跃向另一平台,却在滞空途中突遇极大重力,坠向虚空。这并非因为平台之外是高重力区,而是Tezcatlipoca的技能。
White于死亡地点附近的平台再度复活时,Architect的死亡标记依旧在原地,虽说复活技并不需要靠近使用,但若刚复活立刻死亡就没意义了。不过值得思索的是,这些平台理应也是Architect技能的作用对象,加上她强大的心意,多少是有还手之力的吧。但Tezcatlipoca所在的平台毫无战斗的痕迹。
White操作The Luminary,数道流星光效落向Tezcatlipoca,这操纵公敌的效果想必不能完全生效,但只要能牵制一会就行。与此同时,Architect被复活了。
但Architect倒在地上旁若无人地安睡…创造的战机毫无作用,被摆脱牵制的Tezcatlipoca一击送走。
难道说Tezcatlipoca的周围有特殊效果吗?再耗下去恐怕周围的平台都会被逐个击破,到时候没了落脚点就更麻烦了。但对方有远程能力,又赖在那里不走,自己若想移动又被一手加大重力完美限制,实在憋屈。
用心意使出的基础光弹几乎不起任何作用,即使拿出最强的远程攻击手段,造伤相比于其总血量仍旧微乎其微,White只得放弃和对方远程对轰的想法,那将会是自己的集中力先顶不住。
几经周折,White终于利用障眼法、神器制造的僵直,乃至死亡后在最**台复活的机制,一点点远离了Tezcatlipoca。对方当然不会放任White逃走,虽说此时White的目的正是将其引离原位。
再次复活的Architect依旧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
看来她真是困了…White无奈,只能尽量避免死亡,等待Architect醒来。
…
连续的攻击谁来都应接不暇,招招致命。勉强躲过一束灼热奔流,一个不慎的失衡导致她必然会吃下下一招。
眼前的公敌和他们面对的使徒相比,谁更胜一筹呢?
不过这家伙要是聪明点,若要高效地蹲守我的复活点,就该在复活期间将复活点外围的平台摧毁,再以不足以毁坏平台的攻击杀我。
放弃挣扎的White迟迟未等到下一次攻击,振作起来发现,公敌飞了起来,而脚下的平台支离破碎地向下坠落。浮空的Tezcatlipoca在攻击别处,当然是Architect吸引了他的火力。
回头看去,一路上的平台被桥接在一起。
White握住了Architect伸出的手,借力起身。
“可算是醒了。”
“饶了我吧,我现在头还疼得要命。呃,过了多久了?”
“不久,我也就死了六次。”
Architect的昏迷主要是由于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当时的心情对此也略有贡献。
“咳咳,开溜开溜。”
拔地而起的高台将两人托起,这是White首次俯视Tezcatlipoca。
大概是想到了接下来的发展,White以最快的语速告知Architect:“你可能不知道他有加大重力的技能…”
“跳!”
虽然不知Architect有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随她跳了出去。
果不其然,Tezcatlipoca故技重施。但下落的她们被透明的摆线轨道接住,Tezcatlipoca的招数只是让她们脱离的速度更快了。
“话说你留在这是想做什么?击败他吗?事先声明,我现在没有战斗力。”
“我是担心直接登出可能出现的问题…”
“你还是周到的。不过我看过了,没有问题,大概。直接断开网络就行,出去再慢慢解释。”
“好。”
最后的简短总结在旋斡的个人虚拟空间进行。这里简而言之就是个巨大的图书馆,事实上除了营造氛围外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即使真的可以攀上木梯于架上抽出一本藏书,旋斡也只会选择用列表搜索的方式让书直接出现在手中。
“和内部的充实相比,外面还真是荒芜呢。” 黑羽苑珠推门而入。
“愿您找到想要的书,愿书中有您所求真理。”
“啊,我在找一本书,题为旋斡。”
“此书除了空白就是乱码,非常抱歉,但非为禁书,若能忍受这等烦闷,尽可随意翻阅。”
同样作为访客到此的朝永行咲笑而不语。
Chloe则为三人端上了咖啡…可以方便地自行更改为其他饮料,即使你想要的不在数据库中,也只需将其加入。
“步入正题吧,首先Inti确实被击破了,后来出现的Tezcatlipoca在系统上算不算Inti的第二形态我并不知道,你应该也没目睹他出现的场景吧?”
“没错,那时我还在等待复活。”
“但还有一个线索——当时进入那个空间的只有你我和Inti,最多还包括附近的一些物件。”
“等等,Inti进入了那个空间,这是一种模糊的还是精确的描述?他不是在外面先被你击杀的吗?”
“这是精确的描述,呃,更准确地说是我们三者‘没有理由以不同的方式进入那里’。”
苑珠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此处的措辞,等待后续细致的讲解。
而错过了刚才事件的朝永行咲一头雾水:“那个…两位,能否先帮我补足预备知识?”
“这个嘛,有点麻烦。至于你在收集的公敌情报,击杀Inti手法的难以复现,相当于对Inti我们还是没有对策。而后来出现的Tezcatlipoca,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苑珠和他缠斗了许久,应该见过对方大部分技能了吧。”
“什么情况,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简而言之就是Spin放了个过于夸张的心意技,把我和Inti还有她自己全解决了,甚至把自己干昏迷了…”
“好吧…不过这种级别的公敌,大家没事也不会想去挑战,比起这个,师傅,BBIM怎么办?”
此前不久,BBIM遭到了攻击,从用户端到旋斡私人服务器与BB相关的数据库都不同程度地毁损了。另外,只在少部分人群中流传的,最早同样出自旋斡之手的虚拟定位软件也不再有用。
“这个嘛,我不修了。”
“攻击者果然是BB制作方吧?”
“大概没错,被攻击的全都与BB有关,只能是知情人士,而玩家们一和这没什么利益纠纷,二也不见得能有这技术实力。而且有意思的是,刻意没有攻击让我能在无限制中立地带使用其他软件的外部接口。简直是知道了我的底线在威胁我,大成功,我直接投降。”
“看来对方还是想清楚了的,什么都敢乱碰,师傅肯定要跟他撕破脸了。”
“至少在网络安全方面,对方技高一筹,既然他们有攻击动机,Spin维护好后还是可以再次攻击,问题在于动不动就用不了的软件,用户是不会留存的,至少我绝对不想用。”
此后再要实现在加速时通讯的功能,只能通过Lichen Messenger…或者所有人都装上外部接口,但传开去结果只会是所有人都用不了。
“其实我们的小命一直掌握在他们手中,虽说有点丢人,但我会绥靖到最后一刻…其实我没什么损失,反正那俩玩意我也不用。我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好心帮官方建立一个白名单制社区,降低信息泄露的风险,现在可好,我们只能借用一般的即时通讯软件,看他们敢不敢随便攻击别人公司的数据库。回到之前的话题,要先从我的心意技讲起,就你的观察而言,范围有多大?”
“当时我离你有三百米了,没有强度衰减的感觉,我猜少说也能覆盖一个战区吧。没猜错的话,你这招第一步是强化感知技能的作用范围。既然连Inti都能秒杀,应该能摧毁所有选中的对象吧,只不过看起来不分敌我,甚至地形也会一起被破坏。”
“大概没有人会看见有一大块区域被毁的现象,并非由于附近没人,而是这个心意技实际上没有摧毁当时无限制中立地带的任何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先进入那个奇特的空间,才被你的心意击杀的吗?‘Implosion(内爆)’,Spin特意命名的心意技,珍稀到值得铭记哦?”
朝永行咲忍不住思考这个名字的含义,没有接过话茬。
“暂时可以这么理解,让我先谈谈那个空间的特别之处,不在于其场景我们此前没见过,也不是什么BOSS的隐藏房间,也不是最高层,是更加夸张的存在:一个临时的,和BB、CC的无限制中立地带同规模的‘世界’。你可能会觉得那里大部分是空的,只有同质化的一堆平台,但不可否认的是一眼确实望不到边,那不是通常对战场景那样的,小的临时空间——确实调用了和BB的无限制中立空间相近规模的系统资源。相比之下只是缺少更多的玩家和公敌,这是因为承载玩家和高级公敌思维的机械脑,系统无法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擅自调用。”
“既然可以同时运行BB和CC两个世界,那在CC不再的情况下可以运行临时同位世界倒也说得通。但你的意思是,这和BB世界同等规模的资源就是系统擅自调用的?”
“正是如此,所以顺序是这样的:我在BB中选中了当时在场的全部对象,然后我们被传送到了那个临时世界,那时它方才建成,原本什么也没有,因此包括‘非生命’在内,归于虚无的也只有我们和Inti而已。至于那个特殊的场景,是在之后才生成的,算是那个世界的变迁吧。如果把系统人格从系统功能中独立出来,将其看作和我们完全对等的存在——当然大不相同,与我们的差异大于我们与公敌,公敌和我们一样有BB制作方独家的机械脑,而系统人格还算是以往架构的人工智能——那么这个心意技可以说是我和系统人格两人的共鸣技…准确地来说所有心意技都是如此,只不过那些时候他大都是被动参与,这次相反。我只负责破坏,而他创造了临时世界,并让我们转到了那里。这操作的必要性我认为在于,或是玩家或是制作方,有人观察着无限制中立空间,造成大规模破坏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也在于,这算是我们对CC的悼念…亦是某种宣泄,而且绝不希望BB遭受相同境遇。”
苑珠原本想问这心意能否多次使用,但现在明白了,大概即使哪一天BB停运了,这招也无法重现。
“另外,我有件事要请你们帮忙,可能会有点麻烦。”
“难得有你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一定不遗余力。”
“风见凪。我希望你们能找机会与她直连,既然她有过AA和CC,那完全有可能安装BB。本想试试能不能做个无需直连的形式,就像我自己获得BB的时候一样,但我现在似乎是被盯上了,还是按他们的规矩来吧。”
“所以她现在是失去相关记忆的状态吗?”
“没错,所以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