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赶了一个时辰,我和康叔在巳时之前到达了,五十里外的冶炼厂,刚刚来到厂区附近,我就能感受到一阵暖风扑面而来,厂区内数个炼铁高炉都在冒着浓烟,明显还处于工作状态。
“二爷来了!”看到我和康叔以及身后的一些仆从之后,在厂边空地玩耍的孩童便大呼数声,引来了不少妇女。
这座冶炼厂,我虽然这么称呼它,但它并不仅仅只有冶炼钢铁的职能,一些手工业生产活动也被我安排在了这座厂里。
因此,在这附近生活的不仅有工匠,还有他们的从事手工业生产的妻子,以及年幼的儿女,厂区前的这片空地,自然就成了孩子的乐园。
看到我们来了,厂房中又走出了几个年长的工匠,纷纷上前来迎接我们。
“今天可是新年,你们不去好好休息,还来厂里做什么?”看到这些工匠迎了上来,我不由得笑着吐槽了一声。
我可不想被他们说什么除夕不放假,大年初一不放假,家里没有家人之类的话。
“这不是年节二爷您开的薪俸高嘛,大家都想多赚一点……”工匠们给我的回答和康叔的表述差不多,他们都想趁着这个相当于四倍工资的日子里多赚点钱。
我看着他们提到钱就两眼放光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
打心里说,我是想让他们好好休息的,因为这些工匠对于我来说个顶个的珍贵,想要培养一个熟手的新人需要花费一整年的时间,短期内这些工匠的数量根本不会有太多的变化,所以我必须保护他们。
“我说过不止一次了,你们是我的宝贝,就不能老老实实的休息过年么?非得把我逼到给你们降薪,你们才愿意休息?”我佯怒道,对于这一点我可没有开玩笑,当初我就是受不了两班倒低工资的流水线才逃避的实习,我不想这群给我干苦力的家伙过年加班不休息。
不过我这话刚说完,就有人笑吟吟地说道:“二爷就是会开玩笑,咱刚来的时候,每日的薪俸才十文钱,可您每年都说要降薪,到了现在还不是涨到五十文了。”
我知道自己用降薪这种说法是没办法让他们休息的,便摇了摇头,看向年长的工匠,问道:“姚伯,告诉兄弟们出了这炉钢,大伙都休息休息吧!我给大家讲三国的故事!”
“好嘞,二爷!”听到我这么一说,姚伯就吩咐四周的匠人们四散开来,去通知那些还在厂里的工人们我要说书讲三国的事情。
说书是我最常用的让匠人们休息的方式,因为在匠人们除了日常劳动之外,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早上点卯上班,下午下班之后天色也暗了,都是各回各家。
难得有的几次活动,就是我每年会请人或者亲自来给他们说书,亦或是请几个关外的戏班子来给他们唱戏。
因此对于这种娱乐活动,他们都非常的重视,听到我要开始说书,不少人都从厂房里跑了出来,有些在厂区附近玩耍的孩童,也趁着这个时候跑回家叫上自己的长辈或者其他玩伴。
半个时辰之后,厂区的空地上就搭起了简易的台子,我坐在台子上,手里端着用铁片打磨成的扩音喇叭,开始讲起了三国演义中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
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三国这一概念的,但是上一世的三国演义作为很成熟的话本小说,我当然非常乐意把它搬到说书的讲台上。
一段三国演义的故事,我顶着寒风讲了一个时辰。
其实厂区的高炉没日没夜的烧着,四周的温度比野外的高上数十度,工匠们,孩子们,或站或坐在露天空地上,倒也不会觉得太冷。
可我不一样,他们给我搭起来的讲台虽然不算高,但是却正好让我吹着了过头风,还好我穿的棉袄还算暖和,不然我说不定要被冻死。
当我说到且听下回分解的时候,整片空地上传来了无数的喝彩声,而这时候几乎所有在我手上的工匠都聚在这片空地上了。
讲完了三国故事之后,我开始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亏待你们了,但我打心里希望你们能在这年节好好的休息。休息上半个月,咱们养好了精力,开春时节才好下地啊!”
按照我的规定,冶炼厂在每年二月或三月,和每年八月到九月,大概就是粮食种植和收获的那段时间是不开工的,属于耕休期,这些工匠在厂里的时候是工人,出了厂可还是要下地干活的,这不用我要求他们,他们自己就会去做。
就算我不给他们放假,他们也还是会回去种地,毕竟出身是农户,最亲近的还得是土地。
“二爷怎么会亏待我们呢!去年在二爷您这干了一年,在老家多买了十几亩地,咱感谢都来不及呢!”有人兴奋的喊道。
事实上,这么喊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很多人都这么喊,纷纷表示我并没有亏待他们。
不过,我其实并不放心。
因为冶炼厂里面的冶铁工作我见识过,有搬运煤料、铁矿石和各种原料的,这大概是相对来说最轻松的一批,比较重的活计就是锤炼锻造钢铁。
就算是简单的搬运工作,一天工作下来也完全不轻松,我很担心一百文银子的日薪是否足以弥补他们每日工作的疲惫。
最终,我还是没有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让人把自己站的这个台子给拆了,架上铁锅开始炖羊汤。
本来我是想买上几十头羊来犒劳这些工匠的,但是现在是年节,如此大批量的牛羊肉很难买到,因此只能随便买了几头,拿来炖汤喝。
铁锅里炖着羊汤的同时,康叔和姚伯便与我一起统计今年冶炼厂的收支情况。
我向来是比较关心支出情况的,因此我们三人便开始计算起了相关的支出,各种支出项目由康叔和姚伯报给我,我亲自用笔算,直接现场列竖式,用他们看不懂的阿拉伯数字完成快速的计算任务。
支出这个其实还算比较好算,我们绝大多数的支出还是人工成本,至于原料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我选址的这个地方附近就有铁矿石和浅层煤。
我们有两百多工匠,每年除掉各种年节和休假,年均工作日在三百天左右,这意味着劳动力层面的支出每年超过了三百万文铜钱,按照一千文为一贯,等同于一两白银,劳动力支出已经超过三千两。
再算上其他各种因素,喜欢夸大危机的我直接将这个数字设定为了四千两白银。
至于收入,之前有提到,在冶炼厂的早期,每日产百余斤生铁,十余斤精钢,现在三年过去,我不断的带着他们优化产业结构,同时加盖炼铁高炉,这个产能已经翻两番,一天能产近四百斤生铁,五十多斤精钢。
生铁除去材料成本,利润能达到二十文每斤,至于精钢的那可就珍贵了,每斤的材料成本就超过三十文,但由于其工艺完善,能在市场上卖出很高的价钱,平均每斤的利润都有接近八十文。
这样一来,生铁的收入就达到了两千四百两,而精钢的纯利润收入大概是在一千二百两左右,两者一合计,再考虑销售的广度,我们有的时候甚至连给工人开的本钱都保不住。
不了解实情的人可能会觉得,这么大个钢厂,连本都保不住,有什么意思啊?
然而,事实却并没有那么简单,我可是会搞轻工业的,当年和母亲去了一趟江南,那段时间我在作坊里学会了织布,制丝,造纸,印染等多种传统手工业技术。
在这之中,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前三者,偏偏是那印染技术,直接让我抓住了机遇。
我凭借着自己掌握的化学知识,利用各种化学原料来制作染料,成功的造出了一系列名为九彩的染料。
利用这些染料,我将平日里常见的布匹,比较珍贵的丝绢,都染上了各种鲜艳丰富的色彩,推出了名为九彩缎的绸缎和同款布料。
虽然丝绢的初始成本很高,但是经过九彩染料的印染,九彩缎的价格一度直逼金价,完全算是最高档的那批奢侈品,最后在产量和销量的相互平衡过后,价格基本稳定在了七两白银一匹,净利润也有四五两的光景,而为了保证价格稳定,我甚至要求在这种九彩缎,每年只允许出产两千匹。
综合销量更多的还是九彩的布料,本来大概三百文一匹的素布料,由于印染出了和丝绢类似的丰富色彩,被那些抢不到九彩缎的人们当作平替,价格虽然没有丝绢那么恐怖,但是也一度涨到了近千文,最后那稳定在了五百文到六百文这个区间。
说实话,哪怕是这样,这个利润也已经算是被我刻意压低过后的了,尤其是九彩缎,这丝绢本来就不便宜,九彩带来的销量增加并不影响丝绢的价值,也不影响我赚取高额利润,况且现在我还只生产两千匹,如果我一年放出四千匹,甚至一万匹呢?
毕竟一匹丝绢正常情况下,了不起能做成四五套衣服,京城那么多世家贵族,那么多皇亲国戚,两千匹的产量,甚至都不够京城一年的销量,可不管怎么说,我这一趟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算完了这笔帐之后,我们一众人都乐开了花,我立刻就想感慨,这轻工业是真的特么赚钱,要不是我还想点科技树,我怕不是就要舍弃重工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