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虽说咱这是冶铁厂,但最后盈利的还得是您推到中原的那批彩缎啊!”姚伯拿着手上记录的本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很严肃地抬起头看向了在场的众人,正色道:“你们可别以为生铁精钢只能保本,对于我们来说就不重要了,我们不仅要赚钱,还要有自保的能力,正所谓创业容易守业难,这铁厂才是我们的根本。”
对于这一点我非常认真,之于现在我的而言,花这么大的心思赚钱绝对不是必要的,因为家里面相对来说已经非常富裕了,哪怕日后和兄嫂分家,我如果想摆烂,分到的家财也足够我在乱世中逍遥一辈子。
听到了我的这番话,康叔和姚伯都对我唱了个喏,如果我没有着重提及自保,他们可能不会多想,但是我现在既然这么说了,这些老油子肯定能听得出来,我炼铁为的可不仅仅是赚钱。
这时,我重新回到了众工匠们面前,正色道:“众位伙伴兄弟,有些事项我还是要提的,我当然没有要插手众位家事的意思,不过我希望大家都能多多关照家里人。咱的铁厂本就利薄,有的时候还要亏本,这样是守不住这份产业的,所以我才会号召各家妻女着重于纺织。事实上,咱这厂子说到底还是那九彩缎最挣钱,但我必须告诉大家,对于咱们,无论是钢铁还是绢缎,那都是同样重要的!想一直过好日子,炼铁这产业是不能停的。”
人们常说一碗水端平,但事实上一直以来厂里的这碗水,我一直都是双手捧着的,生怕它打翻了,我不懂这端水之道,总担心自己说着说着就倾向了哪边,让另一边不舒服了,所以我平日里号召的都是让他们家庭和睦,不要因为自己多出力了就心生傲慢。
“二爷莫说这些,大家都省的!”这时就有领头的工匠表示让我放心,说他们知道我说这些话的含义。
虽然我有的时候可能会在心理嘀咕,时不时地说上一句“我希望你们是真的理解我的意思”,不过,根据我自己的观察,他们确实也算是明白我的意思。
“行了,不说这些了,大家都拿碗筷来,吃肉,喝汤!”这时康叔便高呼一声,号召着大家来喝羊汤。
在我创业之前,康叔就一直跟着我,无论是最初的冶铁,还是后来大火的九彩缎,都是我出主意,然后由康叔去张罗,就连最初的像姚伯那一批工匠,都是他亲自去请来的。
因此,他很清楚我为什么时不时就在厂里强调这些关于家庭和睦,团结幸福之类的,和生产细节不沾边的事宜,但基本上每次都会像现在这样,我觉得自己端不平这碗水,而他就会出来帮忙打圆场。
“二爷,别太担心了,按照您的话来说,厂里的生活很幸福,大家平日里工作虽然辛苦,但每日也有四五十文钱,哪还会有什么怨言?早年间我也在河北给铁厂帮工,厂里能管饭就不错了,每个月能有百来文例钱已是极幸。像您这样的每日三四个时辰就能有半百薪俸的厂子,放眼神州,不会,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我们已是非常幸福了!”姚伯向我作揖,同时依旧维持着他那份实打实的恭敬,随后便对我说道。
他的话从一开始的阐述,渐渐变成了呼告,说着说着,众工匠都拿着手中的碗筷举过头顶,同时唱和着,表示对姚伯这话的支持。
这时,有个孩童跑上前来,兴奋地对我说道:“二爷二爷!我爹平日在家都说,您真是难得的善人。爹说他在以前的主家老是被克扣饷钱,刚来的时候还想着您许诺的五十文薪俸会不会被扣到只剩几个子……后来,咱家也能吃得起肉食了……二爷应该会一直对我们这么好吧!”
他的字字句句说得并不流畅,但是却说得非常诚恳,我掏出衣袋里随身带的不到三钱纹银,放在了他的手心里,随后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以后永远都会像这般好的!”
我刚说完,这孩子的父母就从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随后在我面前一个劲的致歉,我当然不会责怪他们,反而是笑着问道:“你家有几个孩子?”
估计是看我这么和善的问询,他们表现得也有些惶恐,男人疙疙瘩瘩地回答道:“回二爷,有四个孩子……”
他回答地声音越来越轻,想来应该是怕惹恼了我,我见状连忙让他们起身,随后又从兜里掏出了大概五两碎银子,递给了他们。
“康叔,从我自己的库里支点银子出来,每家每户有儿女孩童的,每个孩子都发上一两银子做压岁钱,然后再发点布,做套新衣裳,可别怕费钱了,应发尽发!”我回过头来对一旁的康叔说道。
实话实说,我其实觉得自己这样做还不太够,发的这些钱看上去多,但实际上也就厂里出几十匹缎子的事情。
我想着如果自己用厂里工人赚来的钱,给他们的孩子发压岁钱,好像就相当于自己压根没发钱一样,所以我特别提了一句,让康叔从我在家中独属于我自己个人的那部分存银中支取。
反正我平时也不怎么动那笔钱,除了一点日常开支外,基本上都是一直存着的,从我出生在这个世界到现在,钱一直往那银库里存,丰年数千两,荒年也有五六百两进账,所以我才会说,哪怕现在断了经济,我自己也是很有钱的。
我不是第一年这么做了,自从有了这个厂子开始我就是这么做的,康叔对此也没有疑义,甚至他在出发前就已经从库房里点了银钱和布帛,在我说完之后就立刻去行动了。
对待那些孩童,我向来都算比较上心的,今天发的银钱只是对他们关注的一部分,每年开春厂里的工人进入耕休期,去田里耕作的时候,我就会时不时的来厂里对他们进行道德教育和素质教育。
真要说有什么可能会令这个时代的人不满,那就是我从来不会教他们这个世界的经义,最多就是讲点自己了解的历史给他们听,平时对他们的教育,更多的都是类似数理化这种近代科学。
在厂子里散完钱财之后,我们一行人便准备返程回永安北府了,我最早发下压岁银两的那个孩子看我们要走了,还很诚恳的过来请我吃晚饭,不过我没有留,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就领着一干人上马离开了厂子。
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于是乎我便到堂上去向父母请安,父亲照例问我去了哪里,其实他知道我除了厂子或者南府,也不会去别的地方,能一日内往返的也就只有厂子。
我当然是如实回答了,本来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可没成想母亲就怨起我来了,其实倒也不算是怪我,只是说我去厂里没有把小妹带上,小妹在大年初一就闹了脾气,这实属有些不太合礼数。
这话我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表了歉意,然后告诉他们一会去找小妹“赔罪”。
从父母那里出来之后,我便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来到了小妹生活的内院,我注意到她此时似乎是在房间里写着什么,就没让下人通报,自己悄悄地就进了小妹的房间。
走进一看才发现,原来小妹写的是前一世宋代诗人王安石的名诗《元日》,这首诗是我无意中在某年的年节吟诵出来的,然后就被他们给记了下来。
我并没有将其占为己有,而解释说这是一首来自某朝一位不知名的诗人写下的咏春节诗词,不过我虽然是那么解释的,但由于在诗典里找不到这首诗,他们都说我是谦虚,基本上都默认这些诗句是我的杰作,搞得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轻易吟诗。
小妹写完这首诗之后,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
不过,她并没有感到意外,她这个不喜欢讲礼数的二哥,动不动就闯进她的闺房,连声通报都没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大概是早就习惯了。
“二哥,你怎么去厂里又不带我,这是第几次了?”她看到我之后就捶了我胸口一拳,然后抱怨道。
我忍不住地笑着摇了摇头,回应道:“我去厂里又不是去玩的,我那是为了工作,带上你干什么?”
“你不是去玩的,但是带上我,我可以去玩啊!”小妹又捶了我一拳,吐槽自己呆在家里有多么多么的无聊。
我没有反驳她,只是在内心里暗道了一句,明明我今天早上还看着她和三弟拿了压岁钱,兴冲冲的跑出去玩,这还算无聊么?
虽然小妹看到我之后就一顿吐槽,但没过多久她就安静下来了,听我给她讲今天在厂里发生的事情。
当她得知我在厂里讲了三国的故事,又开始对我一顿抱怨了,说我这回确实是没带她玩,还说什么上次听我讲三国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要求我近段时间一定要再给她讲讲,她真的非常想听。
我寻思着这段时间正好是年节,大家都没什么要事,现在既然有时间就给大家伙讲讲故事也不是不可以,所以我就答应了她,也让她好好开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