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自己的居室,刚刚拿出一本上次没看完的书,还没看什么内容,我那小妹就兴致勃勃地跑了进来。
“二哥!”小妹一进门就笑着向我这边跑了过来,然后在我面前坐下,朝着我喊道。
“怎么了,玉儿?”我将手上的书按在桌面上,同时笑着问她为何那么匆忙。
小妹先是向我打了个哈哈,随后才笑着说道:“二哥,听说爹爹和大哥下月要去定北关巡守边防了,你带我去厂里玩玩呗!”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小妹就是非常喜欢到我的冶炼厂里去玩,其实说是玩,我感觉更像是参观学习。
很多时候到了厂里面,她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安全距离,看那些工匠冶炼钢铁,或者是向那些手巧的民妇学习织布缫丝。
有的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女孩子能够这么痴迷于工业,难道说这就是工业科技的魅力么?
看着她满脸都写着兴奋和期待,我其实不太想打击她的积极性,毕竟在我看来,这个时代的人,只有接受过工业的洗礼,才会明白发展科技的意义。
如果说三弟也能像小妹一样,对这种工业技术产生兴趣,那么他肯定很快就能发现,为什么我会觉得关外的那些所谓私塾先生是多么的不堪。
可惜了,小妹毕竟是女孩子,又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很多事情但凡涉及到安全问题,父亲大概是不会允许她去做的。
就像上次,我带着她去了冶炼厂给厂里的工匠们说书,就是因为没有提前向父亲说明,而父亲又非常担心小妹的安全,所以我们才被罚了。
这一次我可不敢自作主张了,连忙表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这事你可千万别来问我,要问你就去问父亲,上次被罚到现在,才过去了小半个月,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我就是担心爹不答应,所以我才过来问你的嘛!哥,带我去玩嘛!”小妹嘴上这么嘟囔着,手里已经拿起了我用碳棒做成的铅笔,在那里摆弄了起来。
虽然我也很乐意让小妹去学习那些现代化的知识,但上次的事情给了我一个教训,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她,在没有得到父母的允许之下,和我去冶炼厂那边。
结果,我这话刚说完,小妹就向我撒起了娇,表示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要缠着我,要求我一定要带她去玩。
“你都没去问过,怎么就知道不可以了,以前你又不是没问过,除了上次确实没和父亲沟通,这才被罚了之外,有哪次是没有特殊原因,而父亲直接说不让你去的。”我对于小妹的撒娇感到有些无奈,可我也不敢纵容她,只好哭笑不得地劝说她先去“走流程”。
大概是知道我这里确实已经说不通了,小妹只好垂头丧气地表示,自己之后会老老实实地将这件事情禀告父亲的。
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她能把这件事想通,对于我而言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不过,看到她非常明显的表现出了沮丧,我便笑着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表面没有任何记号的书,不对,这也不能算是书,其实应该说是我早年间担心遗忘,写写画画后得到的一本关于一些科技造物的笔记图册。
“你要是实在无聊,就把这个拿去看吧!”我将那本笔记递给她,同时笑着说道。
那本笔记对我来说的意义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因为我发现自从冶炼厂步入正轨之后,我脑海中各种关于科技产物的思考就像喷泉一样,每天都会一批又一批的涌出来。
然而,事实就是这些东西目前我都造不出来,所以存粹都只是幻想而已,虽不说完全没有任何实际价值,但真正想利用上这些东西,估计没有个几十年是做不到的。
小妹立刻就当着我的面翻开了本子,随后便看到了其中各种各样的,我用尺子和铅笔画出来机械样图,以及我在旁边附上的白话简介。
由于上一世的工业革命给世界带来了巨大变化,我作为一个想要改变此世的“新”人类,自然也是非常期待能给这个世界也来一次“工业革命”。
说起这工业革命,话题自然就绕不开蒸汽动力,上一世的专家学者总说,瓦特改良的蒸汽机,开启了工业现代化的进程。
我自然也想要造一台属于自己的蒸汽机,而且这件事我也早就在做了,但是不得不说,我可能是有些急于求成了,后来我就发现,与其上来就造蒸汽机,不如先把车床之类的现代化加工工具造出来。
可我又担心,没有足够的动力来源,车床这个东西我是不是造出来也没有办法用,以至于我很快就陷入了思维囹圄。
到底是先造蒸汽机,还是先造车床,这一点我一直都犹豫不决,由于整个冶炼厂涉及到“科研”的部分,只有我自己这个思维核心,其他工匠很难给我建议,因此一时间我们的“科研进度”就陷入了停滞。
“车床?这是什么东西!哥,看起来有些……先进?”小妹翻看了我的笔记本,指着我在本子上凭记忆力画的车床,想了半天,才用了一个我带过来的现代化词汇,来形容这个庞然大物。
事实上,现实中的车床可能不是很大,但是我花了一整页的纸张来画它的概念图,所以相比之下会给人一种它很庞大的感觉,毕竟相比于我之前造出来的自行车,在本子上只占了很小的一个版面。
“简单来说,这个东西是给工匠用来造工具的工具,有了这个东西,他们很容易的就能用同样的标准,制造出同样的工具。”由于我在图边写的简介用到了机电专业的术语,我担心小妹看不明白,就主动做出了口语化的解释。
据我的了解,这个时代想要做出像我说的这种标准化的工具,尤其是金属类的工具时,绝大多数的工匠还是会选择开模打造,只要将固定重量的金属液注入到模具中,就可以得到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完全一样的产物。
只有极少数的工匠可以仅通过运用锻造锤的手工捶煅,在不同的条件下造出几乎没有差别的工件,而这些工匠最少都是三十几岁,拥有二十年以上锻造经验的长者了,在这个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的时代,这些老匠人各个都是宝贝,只有极少数会出世,绝大多数人都服务于世家大族。
对于这一点,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因为康叔从中原挖来的姚伯,就是属于这种在这个时代可以称之为顶级至宝的工匠。
“哇,这么厉害,那些名贵的宝剑也可以批量打造嘛?”小妹听到我的解释之后,表现得非常兴奋,似乎对这庞然大物的功用非常的感兴趣。
我仰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随后陷入了思考,可以么?
实话实说,以我的理念,应该是可以的,用现代化的眼光来看,一些古时候所说的名贵宝剑,利用现代科技完全可以批量化生产。
可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定义问题,当一件宝物能批量生产的时候,它还能叫宝物么?
于是乎,我没有直接回应能否制造,反而抛出了一个涉及哲学的问题:“这个得看你是怎么想的,江淮路素有宝剑龙渊,你看那龙渊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可每年出产的也就十几柄,因此它被人称为宝物。如果我利用这个工具,每天都能造出数百把龙渊宝剑,它还能被称之为宝剑嘛?”
我举了一个现代龙泉宝剑工业化生产的例子,这种工业化的产物很多时候你不能说它不好,但是造的多了,肯定就没那么值钱了。
“我明白了!就像二哥你自己的九彩染料一样,其实以二哥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让这种染料满大街都是,可二哥你限制了它的出产,所以其价比黄金。”小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后继续看起了我给她的笔记。
过了好一会,我又抽出了另外一本薄薄的笔记,这本笔记是我在冶炼厂最开始捣鼓铁矿的时候,将材料化学的思维,结合当时建厂炼铁的实际情况,外加了一些当初我玩文明所得的一些思考,汇总成的一本随笔。
这些东西我自己拿着没什么用,而我知道小妹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便也将这本笔记递给了她。
反正我写的这些记录,都是用非常白话的文法写的,而且会标上标点符号,不需要读者自己断句,虽然会涉及到一些化学知识,但是多少都做了相应的解释,基本上能识字,且有一定自主思维的人,大致都能看得懂。
“这又是什么?”小妹接过这本书之后,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我,显然之前从科技造物的简介中已经收获了很多震撼,当她再一次拿到我给的书籍之后,她很快就表现出了更深一层的惊讶。
我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本是我之前写的炼铁随笔,你之前不是一直很想看工匠们炼钢炼铁么,这本书就是讲钢铁是如何练成的。我都是用白话写的,应该很容易就能看懂,不像那些写经史的老家伙用那种恶心人的文体,就是为了增加学习成本,给子孙后代找麻烦!”
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这本书里的内容之后,我顺便抨击了一下那些所谓古代的“专家学者”,很自然的就收获了小妹的认同,其实她自己也不喜欢那些文言文。
事实上,在我看来,早年间用竹简写经史的时候,由于材料受限,利用特定的文体将自己想表达的内容尽可能的省略化这并没有错,毕竟谁也不想扛着几十斤的竹简到处跑。
然而,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有纸张了,像之前姚伯给我写的书信,这样写在纸上的信息,全部都是大白话,随便来个识字的人都能读懂。
可即便是这样,那些写经史的人,还是坚持写那种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明白的文章,还有经史的断句也是这样,明明写作的人加条斜杠就能正确断句的事情,他们就是不这么做,这简直就是文化传播过程中最大的阻碍。
别说什么材料贵,墨水贵,所以要写得节省一些之类的胡话,你都有条件写经史了,还会缺这些纸绢钱和墨水钱么?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下层人民接触到文化教育,这是赤裸裸地思想控制。
总之,我对他们的评价就是没办法高起来,从上一世我就有这样的想法,来到此世,这样的观点攻击性就更强了。
我写的炼钢随笔小妹刚刚拿到手里就看了一刻钟,由于我不是用毛笔写的,字体显得比较纤细,因此小小一页纸,我可以记录下很多内容。
“虽然二哥你写的很好,我挺喜欢的,但是看起来好不习惯!”翻看了几页书之后,小妹开始吐槽起来。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个人自己写的东西,无论是随笔,还是一些记录,但凡我在写的时候没有打算给其他人阅读,我大多都会从左往右书写,因为这是我上一世的习惯。
哪怕来到此世十几年,这种书写习惯还是不好改变的,也不想改变,一旦动笔要写什么东西,在下意识的提笔时,手就已经不由自主的来到了纸张的左侧。
其实无论是小妹,还是家中的其他人,都知道我有这个习惯,不过介于那些我写给别人看的内容,还是会老老实实的用这个时代的习惯从右往左或者从上往下写,他们在知道我怪异的书写习惯之后,也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我这个人本来就足够奇怪。
后来,这种书写习惯甚至还在他们口中演变成了一种“保密”手法,说是我不想让人第一眼就能读懂的东西,就会从左往右写。
这样一来不熟悉我的人,在拿到我写的东西之后,压根就读不懂其中的内容,而且由于读写习惯摆在这里,他们一时间也很难想象我是从左往右写的,就像我十几年都没有改变如此书写的习惯一样。
连续吐槽了我的读写习惯和不用毛笔这一点之后,小妹就拿着我给她的书兴冲冲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虽然我很想解释自己用毛笔也能把楷体字写得比大多数人好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对于我来说,用硬笔书写的效率要比毛笔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