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弟在田间地头聊了很久,聊着聊着从田埂边踱步到了辽水的河滩边,河滩上的沙石很细腻,脚踩上去的感觉是松软的,我默默的记住了这点,随后望向了河对岸。
辽水不算太宽,也不算特别深,相对于我印象中的长江黄河,辽水看起来算是比较普通的河流,放眼望去,这宽度也就是两百步左右,在风平浪静的情况下,乘舟在两岸间来回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
永安路地区的水路算是发达的,不过航运业不怎么突出,因为辽水的平均深度也就一丈有余,绝大多数水位甚至没有一人高,开不了大船,平日里最多就是用小舟运点粮草之类的,商船什么的是不常见的。
不远处的河岸边,我的乌骓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河水里,像是在水中嬉戏,我没有去管它而是就这么的和三弟在岸堤上闲聊。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河里嬉戏的乌骓终于站起身来,甩了甩湿漉漉的上身,随后趴到了河滩上晒太阳。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温暖舒适完全不显得炽热,我很享受这种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因此也坐在河堤上算是晒晒太阳。
看着太阳已经有些西斜,我才站起身来,向着不远处晒太阳的乌骓喊了一声,说道:“乌骓,我们回去了!”
说着,我给三弟搭了把手,拉着他站起身来,而三弟也顺势呼唤了自己的坐骑。
那乌骓踏着轻快的脚步,一蹦一跳地向我这边走来,很快就靠到我的身侧,用它的脑袋来蹭我的胳膊。
马背上的鬃毛虽然已经在太阳下晒去了部分水汽,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有一些潮湿,不过不太影响,我笑着帮它捋顺了一些看起来不那么美观的毛发,然后笑道:“让你每天都呆在家里真是有点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多带你出来玩耍的。”
我本来也有训练骑术的意思,因此之后少不了要把乌骓从家中骑出来,那既然这家伙天性自由,不如就多带它出来走走,这也算是保持他的几分野性,要是它以后真的变得像那些家马一样温驯,我说不定还不那么喜欢它呢!
我不确定它是不是听懂了我的意思,但是在我说完之后,它便表现出了激昂的情绪,一个劲地在围绕着我打转,甚至还会将它的前蹄抬起来,做出很多我过去,或者说只在上辈子的视频片段里看到过的动作。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看你把自己弄得一身湿,待会让我怎么骑?”我笑着埋怨了两句,不过事实上我并没有特别在意。
它又用脑袋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后就向后方跑开了,无奈地我只好摇了摇头。
三弟看得出我和这马儿的感情出乎意料的好,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地问道:“二哥,你是有什么诀窍么?他能听得懂你说的话?”
“哈哈哈!三弟,你在瞎想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他是马儿,怎么可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呢?他或许能明白我表达的情绪,但真说他能听得懂字字句句?那我肯定是不相信的,我当然也没什么诀窍,只是我确实喜欢这马儿,可能对它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比较丰富,所以它也能感受到吧!”
三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后也给自己的坐骑顺毛,同时说了些什么。
这时,我回过头去看向了刚才跑开的乌骓,发现这家伙居然把自己的鞍鞯都从田埂上叼了回来,然后放在河滩上,甚至还跪坐下来,让我给它上马鞍。
我很喜欢这种相互信任,相互依赖的感觉,我喜欢它这匹宝马,它也喜欢我这个主人,便笑着将马鞍什么的都放回了马背上。
很快,我骑上了乌骓,自己也没有操动缰绳,就任由着它载着我在这片宽广的河滩上奔驰,一阵阵和风从我的身旁吹过,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兜风了吧!
重新回到那片河滩的时候,三弟已经给他自己的坐骑上好了马鞍,自己也回到了马上,便骑着马过来赶我。
“我们回去吧!”我笑了笑,对三弟说道。
三弟回应了一声之后,也操起了缰绳,和我一同向着冶炼厂的方向奔驰而去。
这一次,我让乌骓别跑那么快,三弟倒是也能跟得上,没有落后太多。
回到工厂门前,三弟和我一起下了马,朝着厂里走去,这时,他又是非常好奇的问道:“二哥,我又不明白了,明明你才和这乌骓磨合了不到一个月,我却骑着我的飞星已经五六年了,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感受不到你说的那种情感呢?”
飞星当然是三弟自己的马匹坐骑,之前三弟的这匹马,在我们家大概是速度最快的马匹了,就像天上划过的流星一样,所以三弟称之为飞星。
不过,三弟虽然也很喜欢这匹马,但一来他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二来那飞星一年接一年的也有些衰老了,虽然一人一马的感情还算不错,但是却远没有我和乌骓这般浓烈。
反倒是我,三天两头就从府上向着冶炼厂这边跑,哪怕过去没有自己的专属坐骑,在马背上的时间也不是三弟能比的,所以我和马儿反而还更亲近一些。
“你有没有把它当成自己的家人呢?”我没有正面回答三弟的这个问题,反而是提了一个值得思考的新问题。
这个问题对于三弟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好回答,他是个聪明人,但越是聪明,在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对于问题的思考也就会越多,他不是没有答案,只是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如何才能将这个答案更好的表达出来。
“你知道么?我请的这些匠人,从他们来到这里至今,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我与他们之间基本没有立过任何书契,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背叛我,说走就走,甚至把我在这里的秘密全部都公之于众,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这么做的,我也相信他们以后肯定也不会这么做。”我微微一笑,随口和三弟说道,同时时不时的和旁边路过的工匠或孩童打招呼。
显然,三弟刚才的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我的这番话还让他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思考。
紧接着,我有说道:“我其实对他们不算好,你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到,厂房里热的让人心发慌,而炼钢的工作也很辛苦,每天都是三四个时辰的高强度劳作,我自己都担心他们这样做久了,说不定哪天身体就垮了……”
“我虽了解得不多,但是二哥你对他们应该已经是极好的了,不必为此自责的。”三弟难得的与我共了情,竟安慰起了我来。
我对此也是笑了笑,表示大概自己也是把这批工匠当成了兄弟家人了,所以才会如此照顾他们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吧!
不过,我很快就摇了摇头,我现在的身份不是当年的无产阶级大学生了,我是个地主阶级的沈家二少爷,和农工阶级之间的那种感情,不是说建立就能建立的。
除非我抛弃现在属于沈家的一切,重新回归一个无产阶级普通人的身份,否则哪怕我真的有幸建立了两者之间的感情,那种说不清的隔阂也始终是存在的,就像他们一直称呼我为二爷一样,在这个时代有点东西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我没有再和三弟讨论这个话题,因为受限于时代的发展,受制于思想的禁锢,我说这些东西的意义不大。
至少现在看来,我和工匠们也只是雇佣利用的关系,我需要他们帮我工作,以此发展科技树,在未来可能到来的乱世中自保,而他们需要我为他们提供的土地、科学化的粮食种植模式和其他收入,同时也需要我这个新晋地主的庇护。
“不说这些了,去看看小妹在哪里,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我望向了厂房,沉声说道。
没成想,我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小妹的吐嘈声:“二哥!你又对三哥进行思想政治教育了,结果又不带上我,哼!”
小妹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非常不满的说道。
她口中的“思想政治教育”这个词,其实和现代的理念并不一样,那是我之前在随笔上随便写的,没成想被她看到了,她大概是结合了字面意思和当时的语境,将这个词语看作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教育指导,很随意的就这样使用了。
我连忙对此进行道歉,表示自己和三弟的交谈内容都是和小妹之前在私下里说过的,小妹听闻内容都是她自己知道的以后也就没有再追究。
回家的路上,我有一句没一句向两个弟弟妹妹讲解着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对这个时代的思考,在这个基础下,尽可能的讲述一些符合这个时代人的价值观但又和绝大多数人的生活现状完全不同的东西,没有一上来就给他们太大的思维冲击。
虽然我钝化了对思维的冲击力,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依旧非常震撼。
小妹之前震撼于我的科技树,对于思想这方面却没有想那么多感想,现在她也有所感慨,想必是受到了我这番话的影响。
在私塾学习了很长时间的三弟,难得没有思维固化,在听我讲完这些比较虚无的内容之后,他也能有所思考,似乎是明白了我为什么一直不待见那些私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