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璃儿的身子骨一直都不太爽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这次月事反应尤为严重，就连我都被她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她连续在床上修养了三天，我看她身体一直不舒坦，也就没把苏家庶母的事情告诉她。
由于一直都呆在家里也没有机会出门，她当然也就没有得到有关这件事的消息。
在这个时候，兄长已经开始组织起了沈家军，他把这四百多号人全部调拨出去，并在整个永安路的范围内招兵买马，而那三百八十六匹柔然马已经被全部送到了铁甲城驯养。
目前我们的计划是武装其中的三百匹，作为重甲柔然马随沈家军一同备战出征，剩下的八十六匹则是作为种子留在永安路。
事实上，为了保存好这批种子，我们在挑选马匹的时候其实是优先选出了三十匹雌马，和六匹种公马作为繁育的主力军，然后又选出了四十匹雌马和十匹雄马武装成轻骑，装备在永安路北府的边军中，被剩下的三百匹才是装备在沈家军的重甲铁骑。
有了先前的经验，工匠们打造重甲的速度变得快了很多，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就已经给超过半数的柔然马装备上了重甲，而且随着工匠们的越发的熟练，如今他们几乎每天都能产出数十件重甲，甚至制造工艺也在慢慢的改良。
当然了，这是沈家军接下来一整段时间的计划了，而我目前的思维重心依旧停留在璃儿的事情上。
五月中旬，璃儿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件事情在过去的这段时间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不打算玩什么花板子，就想着以最直白地方式将这件事告诉她。
我不想在白天说这件事，尤其是在早上，因为我也不敢确定璃儿是否会因为这件事而陷入情绪低落之中，如果我大早上就将这件事告诉她，万一她情绪低落一整天，那我也会非常难受，我不希望看到这一点。
因此，我决定在天黑之后再和她说明这件事情。
五月十二，宜祭祀，馀事勿取。
我们在吃过晚饭之后便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休息，璃儿穿了一身素色连衣裙做在我的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昏黄的天空。
我最终还是做不到一上来就直说这个话题，还是稍微缓了缓，就这么说道：“璃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本来仰望天空的璃儿闻言，很快就看向了我，笑问道：“嗯？夫君这是要说什么很郑重的事情么？”
“嗯，这件事对于你来说确实挺重要的，先说明，是个坏消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我非常认真的看着她的双眼，同时正色道。
大概是因为感受到了我的灼热地目光，璃儿不由得稍稍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点了点头，随后同样认真地看向了我，似乎是在告诉我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璃儿，我告诉过你，苏家庶母，也就是你的生母，在去年就已经失踪了，这件事情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最近我得到消息，她应该已经过世了……”我最终还是用一口气就将这件事情直接说完了。
在听了我的这番话之后，璃儿先是发出了“哈”的一声，大概是感到有些意外，随后整个人就彻底的愣住了。
我们两人随即都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时间过了过久，璃儿这才反应过来，看向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不会吧！我妈……死了？她居然……死了？你没有弄错吧……谁给你的消息啊……”
她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激动了，不过我说个实话，相比于其他人听到这类噩耗时的情绪她此时的这个情况已经算是非常冷静的了。
倒不是说她一点悲哀的情绪都没有，但是就我目前来看，她释放出来的情绪更多的都是震惊，不可思议，觉得我说的这话让她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看来和我预想的一样，虽然璃儿并没有立刻就感到极度的悲伤，但她的情绪确实也因此而变得越发低落了。
“虽然我恨她拿鞭子抽我，我恨她拿我来泄愤，但是我可从来没想过要让她死啊！至少她把我生下来了，还愿意一直养着我，让我能活下来吧！她怎么就死了呢？”璃儿很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我，同时在嘴里不停地呢喃道。
“我们去年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她的踪影，其实是因为她去了南方。这个消息是苏恒告诉我的，他的原话是‘小妹的生母前些日子在江南过世了……因为战乱……’具体情况我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我有些无奈地对璃儿说道。
“是我大哥告诉你的？端午那天？那我当天明确地问过你，大哥来找你时说的这件事是不是和我有关，你当时怎么说的？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你居然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情？”璃儿有些不理解地向我发出了五个质问，甚至还一时兴起凑到了我的身前疯狂的用拳头捶我的胸口。
我没有说话，因为如果按照这个道理，那我确实做的不对，但我也没有办法，我不可能像苏恒那样在过节的时候讲丧事，也无法做到在自己的妻子还受着月事折磨的时候突然告诉她生母去世的消息。
在璃儿发泄了一番之后，她最终还是坐在了我的大腿上，将脑袋埋在了我的胸膛里，开始止不住的抽泣。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她才逐渐停止了抽泣，随后看向了我，问道：“那我妈现在在那里？既然过世了那也要见尸首吧！既然死在江南？那这个消息是谁带回来的呢？”
哭过一次之后，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比较平静了，至少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激动的情绪了。
“是驾马车的车夫把消息带回来的，据说她离开永安路的时候，带着一个车夫和两个丫头，她和丫头都死在了战乱中，车夫捡了一条残命逃了回来，然后把消息送回了北府。”我随即向她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么？那现在那个车夫在哪里？他是本地人么？我可不可以见到他？”璃儿很快又看向了我，随后有些纠结的问道。
那个逃回来的车夫我在之前几天已经见过一面了，不过我说个实话，那位车夫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
虽然还算命硬，一路从江南逃了回来，但是在路上先是被乱军卸了一条手臂，随后又打断了腿，要不是因为给苏家带了一条重要消息，现在终于有钱医治腿伤了，那他可真的就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缺胳膊少腿了。
“他现在家里养伤，明天早上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信息是他带回来的，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有来得及细问，他伤得有点严重！”我想了想，随后老老实实地对璃儿说道。
璃儿闻言，又是长出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才表示既然是这样那就明天再去好了。
“不过我说个实话，我其实并不希望你去见他，因为他的伤可能显得有点……恐怖！”我紧接着又提醒了一句。
“去看看吧，就算什么都不问，去感谢他帮我把消息带回来也是好的。”璃儿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对此也就是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当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但就是都睡不着。
璃儿告诉我，她很难得地想妈妈了，虽然她的妈妈虐待了她将近十年，但是在早些年她还没受到虐待的时候，对她还是有些关爱的。
她在讲述母亲对自己难得的关爱时，字字句句都很动容，虽然同样的事情之前她也对我说过好几次，但是今天这一次她真的是非常的认真，一点都没有过去的那种冷嘲热讽的感觉。
可是，她越是这样表达自己对母亲的眷恋，我就越是无法想象过去的这些年那位苏家的庶母究竟有多么不做人。
她大概是硬生生地把亲生女儿对自己的浓浓眷恋一点一点地用鞭子抽掉了，否则就凭璃儿对她的这番真挚的眷恋，璃儿怎么可能在得知母亲失踪之后只是愣了一下就转移了话题，怎么可能在得知母亲死于战乱的那一刻，就只是感到震惊，而没有太多的伤悲呢？
第二天一早，我陪着璃儿一起去见了那个倒霉的车夫。
虽然我提前提醒过了璃儿，但她还是被车夫的断臂给吓到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璃儿的母亲，不过她们母女二人的长相应该很相近，否则那个原先并不认识璃儿的车夫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璃儿的身份。
想到璃儿和她的生母样貌相近，再联想昨夜她对于生母的那份浓浓眷恋，我就又不得不感慨人心的复杂，可恨之人是不是也有可怜之处？苏家庶母是不是也经历过了什么非人的虐待，才会将这样残忍的手段施加在和自己相貌相近的亲生女儿身上？
这一切我不得而知，但是在这个时候，我确实在为这个生命的逝去而感到一些惋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