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五月中旬,苏家庶母过世的消息已经在街坊邻居中传开了,不过让大家议论纷纷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车夫同时带回来的南方战乱的消息,至少在目前看来,南方爆发战乱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永安路。
我总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认为战乱之类的消息要是传开了,就容易让人觉得恐慌,如果这种恐慌的情绪一直存在下去,那么对于这个时代的经济生活影响应该是非常大的。
然而,事实和我想象的其实并不一样,至少在目前看来,无论是生活在永安北府的百姓,还是我手下那批居住在铁甲城的工匠们,似乎都没有因为战乱的事情而感到慌乱。
甚至当这个消息传开之后,兄长直接就借着这个势头开始招兵买马,反而报名加入沈家军的人还变得更多了,仅仅只过去了一个旬日,沈家军就征募到了超过两千五百人,直接把整个沈家军的规模翻了两番。
我们沈家军征募军士靠的可不是强征暴敛,来应征的青壮年基本上都是本着自愿的原则,当然了这也和沈家军的福利待遇分不开就是了。
幸亏我去年囤了不少粮草,银钱也还算充裕,如果没有去年的那波暴富,目前这三千余人我压根就养不起,就算是现在,发放给这些人的粮饷银钱都让我觉得有些心疼。
要不是沈家的家底还算深厚,及时填补了亏空,我现在估计又要变成一个穷鬼了。
只能说,沈家终究也只是一个家族,虽然父亲拥有着堪比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的职权,但终归是没有办法收税的,光是缺少这一点就没有办法和其他的府路政权相提并论,拿自己家的钱养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代价可比那些地花着地方税收的官军高多了。
哎!虽然这话说出来显得有些大不敬,可如果我有机会,我也想收税来供养手下的兵马啊!
南方的战乱没有对我们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但是苏家庶母过世对于我和璃儿的影响是免不了的,在我和璃儿去探视了那个车夫的当天,苏恒又一次来到了我这里做客。
相比于之前的那次,这回他显得更加直接了,也不知道是之前被我骂过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些转变,还是他在来之前真的就是打算要长话短说。
简而言之,就是苏家要给璃儿的生母办一场丧事。
虽说璃儿的生母在苏家只是个小妾,按照以往的情况来说是肯定没有那么高的待遇的,但是毕竟苏家在过去的十几年来也只有她一个女主人,苏家老爷又不续弦,也没继续纳妾,从事实的角度上看,她在苏家的地位其实就是主母。
就算苏恒苏兴他们这些嫡子不认那也没办法,苏家老爷的地位最高,其次当然就是她这个能吹枕边风的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苏恒苏兴都要畏惧她三分。
苏恒和苏兴这兄弟俩和苏家庶母的关系不算很好,让他们两个嫡子来主持庶母的丧礼那他们肯定也是不太乐意的。
不过据说是苏家老爷不打算继续执掌苏家了,决定要给这个跟着自己快二十年的女人最后的体面,所以就利用自己作为家主的权力要求他们两个嫡子给庶母办丧事,而作为交换,在丧事结束之后,苏恒就要成为下一任的苏家家主了。
至于苏兴这个还没成婚的二弟,也不知道他们是要分家还是有什么其他的考量,当然这件事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办丧事的进度向来都要比办喜事快很多,我在五月十二这一天将苏家庶母的丧报告诉璃儿,五月十三我们去探视了那位车夫,当天苏恒来找到我和璃儿,五月十四苏家立刻就要进行庶母的丧事了。
对于这件事情,我和璃儿的意见是一致的,无论璃儿的生母之前对璃儿这个女儿做了什么,在血缘关系上毕竟还是母女,好说歹说是她将璃儿带到了这个世界,因此我们最终也决定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这一世的丧事我也不是没有参加过,前些年我的爷爷和奶奶相继去世,我和兄长他们都是在棺椁前守灵,当时守了三天三夜,然后才抬着棺椁送葬。
可是我说个实话,苏家庶母的丧事也真是有些过于简陋了。
由于苏家庶母死在江南,就算无关战乱,凭借着现在的科技水平和交通运输能力,在如此燥热的夏季,想要将遗体从江南送回永安路是不现实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苏恒他们就只能找了一些旧衣服用来做了一个衣冠冢,这着实让我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作为女儿女婿的璃儿与我,在苏家布置的灵堂前给那套衣冠守了两天一晚上,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看到这套衣冠就不由得想到了一个问题。
人们总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确定苏家的人在得到来自车夫送回来的信息之后,到底有没有认真地去调查了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确定了苏家庶母真的死在战乱之中。
万一那个车夫带回来的信息是错误的呢?万一其实苏家庶母和那两个丫头根本就没死呢?那我们现在办这个丧事到底是为了谁?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我和璃儿一起送走了那套衣冠之后,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我发现这件事情并不在于苏家庶母本身,而是在于车夫传回来的这个“死讯”。
可能无论是苏恒苏兴,还是主张要大办丧事的苏家老爷,甚至是作为女儿的璃儿,对于苏家庶母的死讯大概都抱着这样的一个想法,苏家庶母本人到底死没死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永安路的人们眼中,在这个社会圈子里的认同,就是这个人已经死了。
给自己的生母办完葬礼之后,璃儿的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这话说得有些难听,可看起来璃儿确实更希望自己得母亲过世得这件事是真的,只能说母亲带给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就像我之前分析的那样,作为母亲,她已经用鞭子将璃儿对她仅存的那份眷恋给抽离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璃儿倒不会恶毒的希望自己的母亲早点去死,但是当她得知母亲过世时,她或许就会有一种彻底的解脱感。
这种彻底的解脱感大概就是相当于一个人在逃避另一个人的追杀,当被追杀的人在确认追杀他的人已经完全失去追杀的能力前,无论他逃得有多远,在被追杀者心中都会有那么一丝不安,只有在意识到追杀者已经暴毙的时候,被追杀者才会觉得自己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在注意到璃儿的这种状态前,我其实还想着要不要趁着五月中旬侯平派人来送信的这个机会,委托他留意苏家庶母的事情,但我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既然苏家的人已经抱着这样的态度,决定让苏家庶母的社会身份死亡,那还是不去查证比较好。
苏家庶母过世之后,苏家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反倒是刚刚拉开了序幕。
在去参加丧事前,我才想着苏家分家这种事情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
毕竟我和苏家目前唯一的关联就是璃儿,苏家老爷对于璃儿的态度我在当初去接亲的时候就看得很明白,而璃儿在新年的那段时间,甚至没有提出要回去省亲,显然她对自己这位父亲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然而事实上,苏家这才刚刚准备分家,苏兴就来找到了我,他表示希望我能将他送到铁甲城去,他不想留在永安北府,也不想留在苏家了。
这件事我当然没有立刻答应,不过我也没有把话说死,而是表示自己还要考虑一下。
我本来以为苏兴这么做,是因为和苏恒有矛盾,他找我是为了避难的,结果我一打听才发现,苏家分家时的家产分配得很平均,他们家的家产甚至还是苏恒亲自划分的,看上去苏恒根本没有要妨害自己弟弟的意思。
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当然也就更加不理解苏兴为什么想去铁甲城安家了。
在我看来,苏家内部肯定有什么我不了解的矛盾,现在由于他们兄弟二人要分家了,这样的内部矛盾便开始激化了,但这种矛盾让我一个外人来猜,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正当我还在因此而纠结的时候,苏恒又一次来到了沈家,不过他来找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和兄长。
在我得知他来找我父亲的用意时,我整个人是懵逼的,他居然希望能亲自带着苏家在边军中的一整支队伍并入沈家军,然后成为沈家军麾下的部将,按照沈家军的规矩服从来自我父亲和兄长的指挥。
这件事我父亲当然也没有答应,因为我们都不理解苏家在分家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家族层面来看,苏家和我们沈家都是在一个水平线上的,就算苏家确实要比我们差不少,但是好歹是分属两个不同的家族。
现在将要成为苏家家主的苏恒居然希望成为沈家的部将,那按照之前我们和李家的理论来说,不就是苏家甘愿做我们沈家的附庸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