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我带着元敬堂去了一趟艾瓦尔集市，目前正是南北贸易的关键时期，而根据我们之前在艾瓦尔的调查可以得知，柔然的很多部族都会在这个时候用牛羊马匹与汉人换取粮食，所以我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去深入的了解一下他们的粮马交易价格。
我们最先找到的依旧是乞颜人，为什么要选择他们呢，因为他们是愿意直接收取银两这类货币的，找他们问价相对来说也是最直接最快速的，而且从他们这里，我不仅能知道马匹的银钱交易价格，也能知道粮食交易的价格。
另外，乞颜部和汉人的贸易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他们给出的成交价相对来说也是最公平，最友好的，不太可能因为交易方是汉人就故意摆一道，坑人钱财。
在我们来到乞颜部的营帐时，这里的人就正在和汉人进行马匹交易，我和元敬堂随即就没有靠进，而是在一旁听着他们敲定这笔生意。
他们的马匹交易很顺利，一个看上去像是来自南府的商人，直接用一百五十两银子向乞颜部购买了十匹柔然马，这个价格基本上就相当于是每匹马十五两银子了。
在汉族商人将这一百五十两的银子奉上之后，便有人带着他进入了营帐后面的马厩里挑选马匹，最终汉族商人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将他挑选出来的十匹柔然马牵出了乞颜部的马厩，这笔次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整个交易的过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而且其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了选马上，起初的汉人拿出银两，以及后来将马匹牵走，总共加起来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简直就是可以用干净利落来形容这笔交易的过程。
“原来乞颜部的人做生意这么直接，我之前过来也就只是大概的了解了一下价格，倒是没看到他们现场交易的过程，如果他们每一笔交易都是那么干脆，那简直是比我和赵勉的交易还要直截了当了。”我捻了捻自己下巴上的几根胡子，随后向着元敬堂说道。
“别看我，我也不了解他们的交易，我和乞颜部的人没有什么交集，他们是柔然为数不多的几个不喜欢战争的部族，他们总觉得战争会影响到做生意赚钱，所以很少参与其中，也不乐意与柔然的兵众为伍。”元敬堂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乞颜人做生意，他对此也无法做出评价。
闻言，我也没有就这这个话题继续与元敬堂讨论，而是直接走进了乞颜人的营帐。
我一进去，为首的乞颜人就向着我说道：“客官是来问价的吧，在下兀突鲁，已经注意到客官在帐外徘徊多时了。”
“嗯，我注意到你们先前的交易非常干净利落，价格看上去也比较合适，因此颇有一些兴趣，所以想来问个明白。”既然他都已经注意到我在外面观察了，那我也就不磨磨唧唧的了，索性就实话实说。
兀突鲁见我也不含糊，随即就笑了起来，说道：“那客官一个也听到了，一匹马，十五两银子，童叟无欺！不管是谁来了，都是这个价格！”
“那如果我要一千匹呢？”他直接，我比他更直接，毫不犹豫地就问道。
听我这么一说，兀突鲁顿时就笑了出来，说道：“一千匹？客官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艾瓦尔吧！这种一次买一千匹的大生意，您怎么会想到来找我们谈呢？”
兀突鲁的话让我愣了一下，虽然我这是第二次来艾瓦尔，但和他们谈论马匹销售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
“嗯？实话实说，我还真是第一次来艾瓦尔谈生意，为什么你要说这样的生意不能找你们谈呢？”我有些不解得看向兀突鲁，随后疑问道。
兀突鲁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过了好一会才向我解释道：“艾瓦尔的马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虽然我们乞颜部的马匹买的便宜，但我们不会将这些马匹卖给二道贩子……所以说，如果您真要买这么多的马匹，要么去找别家，要么就说明你购置这些马匹的原因！”
听到兀突鲁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这边的马市还有这样的规矩，我随即耸了耸肩，向着兀突鲁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就说个价码好了，反正大家都是明眼人，货比三家，不过分吧！”
我此行主要就是为了问清价格的，虽然他们的价格我很看好，但考虑到他们这个规矩让我有些发懵，我还需要进一步了解市场行情，所以我只能作罢。
另外，我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我手上也没有那么多现钱，至少在赵勉来找我拿货之前，我是没有太多的现钱能用来买马匹的。
“就算是买一千匹那也是十五两，现在的价格就是这样，我说了童叟无欺，我要是给您降了价，那岂不是欺骗了其他人？马匹的成本摆在这里，没有掺假的！”兀突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于是乎，我又问他如果用粮食换马匹，那价格如何，他依旧还是一样的态度，表示折算成粮食，那就是十五石，不多也不少。
继续和兀突鲁聊了几句之后，我也就离开了乞颜部，来到了下一个部族的营帐中。
我和元敬堂绕着整个艾瓦尔逛了一圈，结果发现了一些和我在春夏之交来到这里时没有注意到的部族特性，绝大多数出售马匹的部族通常可以被分为两类，一类是以乞颜部为代表的高度商业化的部族，另一类则是相对式微只是谋求生存的传统交易部族。
两者最主要的差别就是，像乞颜部这样高度商业化的部族，马匹的价格通常比较低，普遍在十五两到二十两这个范畴，而在与他们进行交易时，他们大多同时收受银钱和粮食，对于我们买方来说，和他们交易其实就像和汉人马商交易一样，通常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些只是谋求生存的传统部族，大多会将马匹的价格定在十五石到十八石粮食这个范畴，而且一般情况下，他们只会接受粮食交易，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会收取银两，特点就是价格稳定，基本上每一年的马匹售价都在这个范畴，只要拿得出粮食，就能换得到马匹。
别看这些传统部族的价格订的比较高，但我去年吐槽的那些能将马匹炒到二十石小麦的恰恰不是他们，因为他们通常都会优先保证自己能换得到粮食，如果他们真的把马匹价格炒上去，那反倒会让他们收不到粮食，最后倒霉难堪的还是他们自己。
另外，他们这些传统的部族通常也不会深入永安路，毕竟深入永安路所带来的成本在他们看来是得不偿失，至少我在北府看到的高价兜售马匹的人肯定不会是他们。
当我们问起这些传统部族为什么会将价格定得比乞颜部高的时候，他们给出的回答大多是认为乞颜部，或者像乞颜部一样靠商业维持的部族通常都是家大业大，在南北贸易中有机会采取薄利多销的策略，以此快速抢占市场，这么做的本质是为了更快的赚钱。
反观这些式微的部族，一来是他们没有乞颜部这么大的野心，二来这些部族进行粮马交易的本质就是为了用马匹换取粮食，以此饱腹，而并非像乞颜部那样追逐着金钱财富。
因此他们不会为了销量刻意将马匹的价格压低，既然是以物易物，他们肯定也都想换取更多的粮食，这样才能养活更多的族人。
至于他们这些部族的交易受到乞颜部的影响那肯定是必然的结果，但介于那些热衷于经商的人通常不会做的太过分，还会给他们留下生存的空间，因此他们一直以来也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些小部族来到这里的根本目的就是用马匹换取粮食，只要能用尽可能少的马匹换到足够多的粮食，那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我提到想要进行大宗马匹交易的时候，他们也都表示，如果真的要买那么多的马匹，那还是去找乞颜人或者和乞颜部类似的，习惯进行商品交易的部族比较好。
一来是这些小部族本身就拿不出那么多的马匹，二来也是他们自己用不上这么多的粮食或者银钱，购置超出自身需求的粮食会影响他们放牧迁徙的效率，而银钱对于他们的意义完全没有汉人眼中的那么重要。
除了上述的这些在柔然部族之间的差异外，我还注意到了一个发生在柔然部族之间的潜规则，一般情况下，像乞颜部这样的经营商业的部族，是不会向二道贩子出售马匹的，也就是说如果汉人的马商想要在艾瓦尔的马市上进货，那只能找那些以粮食换取马匹的小部族。
一来这些部族的族人本来就会带着马匹到汉人聚居地去贩卖，如果卖给马贩，那影响到的是他们自己的生意，二来也是放给那些进行粮马交易的小部族一点生存空间，让他们不至于因此而收不到粮食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小部族虽然受到了乞颜部的影响，却依旧能换到足够的粮食的一个重要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