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勉离开之后的第五天,腊月初八,一骑飞马报到沈府,告诉我以嘉明、刘成和虎头为首的骑军目前已经到达永安北府外六十里,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骑上了乌骓,纵马向南,奔驰而去。
来到距离北府以南大概三十里的位置时,我便听到大地在震动,想着是刘成和虎头的骑兵们马上就要到了,便停了下来,在官道上等着他们。
我在这个地方停了下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支骑兵从远处向着我所在的地方马不停蹄的赶来,为首的正是刘成、虎头以及嘉明。
他们大概也已经看到了我,在接近到我面前的时候,他们的速度就渐渐的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我的面前。
见到我之后,刘成便立刻翻身下马,随后便带着些许哭腔,向着我悲号道:“二爷……兄弟们的马匹全部都被京城的贼人们给夺走了,我的那匹马甚至被他们当面残杀……我,我真的……”
刘成越说越悲愤,说到最后甚至直接哭着用拳头砸着雪地,情绪也渐渐的从最初的悲情化为了怨恨与愤怒。
不仅是他,在他发出悲号的同时,他身后的数百人都一并下马,然后跪了下来,一齐向我表达自己内心的悲愤情绪。
说实话,看到他表现出这样的悲伤,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连拖带拽地将他给拉了起来。
“兄弟们,大家都快起来!我明白大家如今恨极了那些京城的贼人,也清楚大家非常想找他们报仇雪恨,我也是个有血性的人,自然不会劝大家说什么放下仇恨之类的混账话!不过我想告诉大家,就算你们想报仇,那也不是骑着马拿着刀呼啦啦就冲上去便能完成复仇的,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炎朝衰败,我们早晚都能完成复仇的伟业,因此绝对不能急于一时,就像父亲常说的那样,我们只打有准备,能胜利的仗。”我向着刘成以及他身后的兄弟们正色道。
听到我这么一说,刘成身后的沈家军战士便路路陆续的站了起来,而刘成也率先表示,既然他当时忍住了,那现在就有能力继续忍耐下去,同时,他也表达了对我这番话的认同,知道目前绝对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
“请大家先上马,我们即刻返回北府,我已经让人宰杀了数十头牛羊,大家先和我一块回去!先吃饱喝足,回家和家人团圆,过个安稳的新年,来年我们再想法子盘一盘京城的狗贼,总会找到机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我向着这些沈家军的兄弟们大手一挥,请他们上马。
咱们沈家军的将士其实也都是永安路的子弟兵,他们的家人全部都是永安路的百姓,如今他们回到永安路,自然是少不了要回家和家人团圆的,我尽可能将这样的稍微喜悦一些的情绪输送给他们,让他们先从仇恨中缓过这口气,毕竟之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在返回北府的路上,刘成和我聊起了他的那匹马,以及他在南方征战时的故事,他说着说着,情绪就越发的激动了起来,然后就不可避免的聊到了在京城发生的惨案。
刘成原来的坐骑算不上是多名贵的马匹,就是我们永安路普普通通的凡马,但是那匹马毕竟也陪着他出生入死走过了两年多。
作为骑兵,人和马的性命可以说是彼此相连的,自己的爱马被人当面肢解,换做一些刚烈的骑兵早就冲上去砍人,然后和马匹死在一起了。
刘成告诉我,他在看到兄弟们冲上去砍杀那些掳走马匹的贼人时,他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想冲上去加入其中,但是没办法,他被苏恒给拦住了,没能为自己心爱的马匹复仇。
可越是这样,刘成他们这些马匹被人残杀掳掠的骑兵,就会越发的感到痛苦。
他其实也很清楚,在那种情况下,苏恒拦住他的行为是正确的,因为一旦他作为骑军的将领,自己都没忍住,那其他兄弟们可就更加忍不住了,搞不好就是直接在京城引发动乱,最后落得一个被禁军剿灭的下场。
虽然我总说,我们不怕赵旌,也不怕炎朝的官军,但那也是要分情况的,在京城,天子的脚下造反,除非我直接推着臼炮过去轰炸皇宫,不然面对那百倍于己的禁军,那确实就像之前赵勉所说的,飞蛾扑火的送死罢了!
刘成在京城驻留了这么久,比我更清楚在京城周边的禁卫军数量到底有多少,因此也更加明白被一种禁军围堵的那种无力感。
“除非是一路打到京城去,否则我以后不会再南下了……”说到最后,刘成沉声道。
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和支持,出去的这段时间,沈家军都付出太多牺牲,太多代价了,可现在却落得这这样的一个结果,这在我们看来都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我觉得你应该是有机会的……”我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这样回了他一句。
回到北府之后,我在营中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让兄弟们都吃饱喝足之后,便让他们都回去与家人团聚了。
除了这些平安归来的将士之外,那些为永安路,为沈家军做牺牲和奉献的人我当然也没有忘记,在宴席进行的同时,我也安排了人手,统计刘成手下的伤亡情况,并且准备给那些没有回来兄弟的家属予以抚恤。
刘成这边的统计还是比较快的,毕竟是骑兵,就算是数千人的基数,战损也依旧是一成左右,但看数字其实和虎头他们的重甲铁骑差不多,至于为什么重甲铁骑的伤亡和轻装骑兵相差无几,我觉得主要的原因还是体现在在作战任务的差异性上。
重甲铁骑主要是凭借着装备优势正面抗压,而刘成他们则是仰仗机动性,从侧翼对敌发起进攻,负担的作战任务不同,战损当然也不能按照常理去计算。
只是凑巧两只骑兵的战损相差无几罢了,并不是说重甲铁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算完刘成这边的损失之后,我依旧有着不小的心理压力,毕竟他们作为骑兵去对抗赵张邈的步兵,怎么说都该是个优势,如果地形受限,父亲大概也不会让他们打主攻,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有一成左右的战损,我不得不去想苏恒手下的步兵,到底有多少损失。
万一到时候给我列出来一大串的阵亡名单,有几千号人没能回来,那我怎么和这些人的家属交代?
在刘成回到北府两天之后,苏恒也回到了北府,我依旧是亲自到城外三十余里的地方去迎接他们,区别在于,这一次我是走了一个早上徒步出去的,毕竟苏恒他们都是步兵为主,我就算骑马去等待他们,到时候也不好再骑回去。
不过按照刘成之前的说法,苏恒好像是为数不多的,马匹没有被人夺走幸运者,他当时从永安路带出去的马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
当然,刘成说他们这一路回来,苏恒也基本上没怎么骑过自己的马,而是把自己的坐骑当成了驮马,拉着马车带着很多伤员和粮食,有的时候也会让斥候骑出去坐侦察,反正据说苏恒也是一路从京城走了一个多月走回来的。
该怎么说呢,我记得苏恒的马也是比较名贵的马匹,按理来说那种马就是专门用来给贵族当坐骑的,但是他现在愿意将其当成驮马,甚至还让其他的人骑上去充当侦察工具。
这就足以看出苏恒对待近期发生的这些事情的态度了,说他这是放低了身段,融入进了军士们当中大概也没有什么问题。
再次见到我,苏恒也非常的感慨,只不过相对来说他的情绪要比刘成稳定得多,一来是他比刘成年长,相对来说就显得更加成熟,二来他也没有失去太多的东西,手上的武器,身上的甲胄,胯下的马匹也依然在自己的身边。
璃儿怀孕的事情我也告诉了苏恒,他显得有些意外,倒不是惊讶于璃儿怀孕这一点,而是对于我会主动将这件事告诉他而感到意外,对此,我则是摇头感叹,表示自己还没有机会把这样的好消息告诉父亲和母亲,他甚至都比我爹娘先得知这件事情。
苏恒为此拍了拍我的肩膀,和我一起感慨了起来,说自己作为兄长不仅还没有给苏家留后,甚至到了这个年纪,现在连媳妇都还没有,反倒是他的弟弟,居然比他先行娶妻了,而妹妹也给我怀上了子嗣,这也多少有点令人唏嘘!
之前苏兴在铁甲城成婚的事情,苏恒其实已经知道了,还是我在给父亲的信件中提到了,托父亲告知他的。
虽然我们都在感慨着,不过不管怎么说,苏恒的脸上看起来都还是挺高兴的,他毫不忌讳的告诉我,这次他回来之后,也要娶妻生子了,虽然他不打算继承苏家,但是老婆孩子福满堂的生活他还是有些期待和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