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儿向我推荐的这位先生其实就是李家的家主李绶。
李家的政治底蕴在我们永安路无疑就是最深厚的,虽然当今的李家已经改行经商两代有余,但是考虑到李绶的爷爷中过进士,他的父亲又在官场上打拼了很多年,李绶自己也是一个颇有城府的老油子,就算他们举家迁徙到了永安路,逐渐脱离了炎朝的官场,也不能改变他们本身就是从政世家的事实。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如果我需要一个专攻政治的“军师”,那么向李家寻求帮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暂且不说李家目前在这方面能做到什么程度,凭借着我们和李家的关系,他们至少不会坑我,就算帮不上忙,那也不至于帮倒忙。
因此,在得到璃儿的建议之后,我便精心准备了一番,前往李家拜访他们的家主李绶。
得知我突然造访,而且还是独自一人,李绶感到非常惊讶,这也不怪他觉得意外,就算我们和李家的关系很好,可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独自拜访李家。
虽然我的到访出乎了李绶的预料,但他依旧非常热情的招待了我,毕竟我们合作了那么久,李家又一直都是我们的合作中受益更多的一方,就算对于李绶来说,我是一个晚辈,可他也会对我报以几分尊重。
“稀客啊,二公子!今天怎么会想到要来我这里坐坐?不在家里陪着媳妇孩子?”李绶请我坐了下来,然后让下人给我上了茶水,随后便向着我笑问道。
“让伯父见笑了,我倒是想在家里陪着璃儿和孩子,可我最近实在是有些烦恼,不得不来向伯父讨教一二,冒昧打扰,还望伯父见谅。”我微微躬身,放低了姿态,向着李绶说道。
李绶闻言,不由得摆了摆手,轻叹道:“诶!二公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客气,如今我已经将李家的事情都交给大儿子李彬去经营了,平日里就是个闲散的小老头,二公子若是有什么疑问想和我探讨,欢迎随时过来找我,那里谈得上什么打扰?”
说完,他便端起了茶盏,饮了一口热茶,随后又继续向着我说道:“说实话,咱俩都合作那么久了,也没必要再弯弯绕绕的卖关子了。二公子若是有什么疑问,直接开口便是,我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伯父,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直言不讳地问了!您应该知道,我们永安路不像关内的各个州府。那些遵照炎朝律令设立的州府衙门,咱这是一个都没有!平日里保境安民全靠咱边军,若是百姓之中出现了什么矛盾,基本也都仰仗咱们的家族议事制度来维持公义和秩序!假如现在有人想要推翻原有的家族议事制度,然后将关内州府衙门的那一套模式直接搬到咱们永安路来,在您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向着这位李家的家主问道。
虽然我嘴上说着直言不讳,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是先抛出了这个在未来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的情况作为引子。
听到我如此直接的说出了这么严肃的问题,李绶的面色顿时就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向了我,随后摇着头,回答道:“实话实说,这么做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其中的原因我相信你自己其实也能看得明白,如今咱们永安路所实行的家族议事制度,说到底其实就是各家派出代表,集中意见共同维护我们各家的利益!体现在永安路普通民众身上的所谓公义和秩序,其实都是我们在维护自身利益的同时顺带进行的,一旦这些东西与我们的利益相悖,所谓的公义和秩序都只是笑话而已。”
李绶的话让我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说得没错,虽然在目前看来,永安路的社会秩序在家族议事制度的调控下,甚至比关内的一些府路还要稳定,可这样的稳定终究是有限度的,而且这样的限度并不算高。
如果维持这样的稳定不利于各大家族的利益,那么这种表面的稳定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假如真的有人想要推翻现行的家族议事制度,引进关内的行政模式,那势必就会影响到各大家族在永安路最直接的那部分话语权。虽然这点话语权对于绝大多数参与议事的家族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就算损失了一部分,对于他们原先在永安路的地位和利益也只会起到微乎其微的影响,但这毕竟也是已经攥在手里的利益,他们肯定是不舍得放手的。就好像老虎牙缝里塞着的肉末,虽然非常小,但是如果动了,就很容易触怒老虎,最后剔牙的人还有可能会被老虎吃掉。”李绶用一个还算形象的比喻,形容了贸然改革可能导致的结果。
李绶说得很在理,有些东西一旦和利益挂钩,哪怕涉及到的利益只是微乎其微,失去了这部分利益也不会对自身造成影响,可就是有人会愿意一直守着这一点蝇头小利。
“总的来说,改革行政模式就好像是在给老虎剔牙,老虎可能会少掉一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肉沫,但经过这一系列的操作,可以让牙口变得更舒服!我相信关内那种成体系的行政模式,肯定是要优于我们现有的家族议事制度,如果永安路能够完成行政系统的改革,对于所有的家族来说那肯定都是利大于弊。只不过,那些短视的小家族或许不会让这场改革顺利的进行下去,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说剔牙的人有可能会被老虎吃掉。”李绶轻叹了一声,对我一开始提出的那个问题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既然伯父您觉得推行行政系统的改革对于所有的家族来说都有好处,那您认为如果要将关内的行政模式引入我们永安路,应该怎么做比较合适呢?”我接着上述的问题,便继续向着李绶问道。
听到我这么一说,李绶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看向了我,随后笑问道:“二公子,你说的那个要推翻原有制度,然后将关内的行政模式引入永安路的人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我立刻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懂政治,就算我真的想这么做,目前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与其说是我想这么做,不如说是赵旌希望沈家能够这样做。
说着,我便将父亲受封永安刺史的事情告诉了李绶,其实这件事情在我们永安路,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就算是和我们比较亲近的李绶,也是现在才知道父亲被朝廷封为了刺史。
“如果是沈家想这么做,那其实很简单啊,现在放眼整个永安路,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最强的都是沈家,只要你把沈家军在永安路铺开,谁敢不服你?想要改革还不是请轻松?”李绶不由得摇了摇头,随后笑着向我说道。
李绶的这番话不由得让我愣了一下,其实我最初也有类似的想法,只不过那样的想法相对来说比较单纯,看上去完全和什么政治沾边。
可我寻思着行政系统的改革应该是一个与政治有关的问题,怎么着也得思考一个可以和平解决的的方法,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这样才有利于我们之后对于永安路的治理。
然而,李绶告诉我,在遇到此类有关政治的事情时,如果可以利用武力威慑来解决,那就千万不要犹豫,毕竟在整个永安路,沈家的武力已经超过了所有的家族势力,我没必要将一件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事情给复杂化。
在永安路这种地方,政治博弈的本质其实就是争夺地方的话语权,如果想要争夺话语权,最好的方式绝对不是和别人讲道理,而是让对手直接看到自己的实力。
真正需要通过复杂的交涉才能得到解决的政治事件,往往都是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才会出现,因为双方处于一个实力对等的状态,谁都不想将自己的破绽暴露给对方,所以在处理与之相关的事情才需要更加小心谨慎的去对待。
我说过自己不是一个懂政治的人,甚至我一度都觉得政治是一种非常神秘的事物,以至于我在接触到这一切的时候,都会提醒自己小心谨慎的去应对。
他的这番话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点醒了我,让我知道和政治有关的一切,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秘,很多与之相关的问题,就算是使用最平常的思维其实也可以解决。
和李绶的一番交流让我感到受益匪浅,对于我这个完全没有接触过政治的小白来说,他算是带我了解了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治,而我也向他提出了邀请,希望他能成为我在从政路上的军师。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接受我的邀请,他告诉我,如果我需要帮助,那么随时都可以去找他,但是他并不想绑死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