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小风铃没有似以往那样发出欢快的声音。
寒洺一步跨进阁楼内，墙壁上挂着的灯自动燃起，亮起的火光密密麻麻，如同细蛇，蜿蜒向上，直达看不见尽头的楼顶。
层层叠叠的木质结构充斥在楼内，整个阁楼似乎被人拆解、打乱又重组了一般，随意安插的木楼梯、混乱无序的字画古物、违反直觉的物品朝向……
一股冷意袭来，寒洺眉头一皱，出鞘的纯粹已经握在手中。
“小纯，这是怎么回事？”
她可记得缪千秋的小楼只有四五层的样子，哪像现在这样子一眼看不到顶。
“这栋楼恐怕都是一个极其精妙的机关术造物，”小纯难得很正经地说道，“现在它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启动了。”
听到这话，寒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缪千秋遭遇了危险。
把阁楼改造成机关术造物，这种事情寒洺前世也见到几个机关术士干过。这和西部法师们建造法师塔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用机关术造一整栋楼的含金量可比一般的法师塔要高多了。和通常单兵作战的法师不同，机关术士们擅长用造物大场地作战，更何况现在这个场地本身就是他们自己的造物。
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情，有敌人进入了这栋楼……
寒洺谨慎地走上一个看上去通向二楼的楼梯，然而等她踏上“二楼”之时，往下一看，她却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更高的地方，像是三楼，或者更高。
回过头，自己走上来的楼梯已经变成了一堵墙。
……
寒洺心中忽然有些明悟。
这不是幻术，而是和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副字中巨龙有些像，界于虚拟与现实一样的东西。
按照东部人的说法，或许也可以称做“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在这个空间里，只要人不乱动，混乱的空间就不会产生影响。
“主人，这栋楼里除了你只有一个人。”
由于身处的位置有些特殊，小纯直到现在才通过感知欲望的方式推算出楼里面有几个人。
“她的位置一直没变，应该就是缪千秋呀，”小纯说道，“但是她的状态很奇怪，像是要脱离这个世界一样，气息忽强忽弱的……”
“你能告诉我她的位置吗？”
“能是能呀……”小纯指明了一个方向，然后疑惑道，“但现在楼里面是这样一个情况，你要怎么去到那个方位呢？”
“……只能试一试了。”
没有多解释，寒洺右手握住纯粹，默默使用起【断流】。
世间万物皆有“呼吸”，有呼吸就有起伏，有起伏就有破绽，有破绽……
就能斩。
这便是【断流】的理念，找准一切事物薄弱的环节然后斩断。
现在这个阁楼内空间变换诡异，究其根本是机关术在操纵着一切，若是能找到这之间的联系并且加以破坏，那么这种变化自然会失效。
这是寒洺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练了这么久的刀法产生的思考。
技能等级越高，寒洺越觉得，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是共通的，机关术也好、法术也好、剑法刀法也好，练到最后都是“技近乎道”，是对法则与概念的拟合、运用。
既然如此，【断流】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实物能斩，无形之物便不能斩了？
集中所有心神在纯粹之上，无数道若有若无的“呼吸”丝线在寒洺眼前展开，它们纠缠在一起，然后朝着阁楼底部汇聚而去，看来机关术的阵眼是在那个地方。
寒洺深吸一口气，往前踏出一步……
变了。
一根几乎微不可察的细线在寒洺眼前震动，连带着她脚下的地板即将要产生变化——
念头还未升起，寒洺手中的纯粹已经挥下，一道金色的残影扫过空无一物的地方，空阔的空间里响起刀锋划过的“呼”声。
视野里的丝线已经被斩断，寒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四周张望一番，自己的位置并未被改变。
“成、成功了！主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强了呀？！”
小纯在寒洺脑海中惊讶地喊道。
寒洺也松了口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断流】斩断这么抽象的东西，幸好结果和自己预想的一样。
也多亏了这几天一直在练【游龙剑意】和【刀意】这种抽象东西，这才使自己对刀的感悟加深了不少。
有了这次尝试，寒洺觉得自己对刀法的认识算是猛地提升了一个层次。
如果说以前只是小有心得，现在则可以叫做略窥门径，如果寒洺能再进一步，创造出自己的刀法，那就是真正登堂入室，可以称为宗师了。
摇摇头把更远的想象甩到一边，寒洺又向前猛冲几步，同时挥舞纯粹斩断机关术阵眼与建筑物的联系。
还真挺耗费精力的……
寒洺见依然没出什么问题，果断朝着小纯指挥的方向前进。
要是缪千秋没出什么事，只是跟我闹着玩的话，那我可要生气了。
保持着对视野内所有丝线的注意力，寒洺不禁这样想着……
————
一个小时后。
保持使用【断流】比想象中的要累很多，更何况是如此高集中度的使用。
寒洺中途停下休息几次，这才终于到达了小纯说的缪千秋在的房间门前。
寒洺用微微脱力的手推开房门，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出现在她眼前。
不，说是空无一物也不准确，房间的四壁连同天花板上画满了鬼画符一样的线条，明亮的红色在线条之间流动，使墙壁时明时暗，像一个正在跳动的心脏一样。
而房间的一角里侧躺着一位黑发少女，她双眼紧闭蜷缩在地上，双手按在胸前，香汗淋漓。轻薄的衣物被汗水打湿，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浑圆的大腿从不整的衣摆下探出，像宝玉一样的小脚指头死死往里缩着。
缪千秋……
没有欣赏这份美好的闲情，寒洺急匆匆走上前，把手搭上缪千秋的肩膀摇了摇：“醒一醒，发生什么事了？”
“嗯……”
缪千秋红润的小嘴吐出一道呻吟。
“对不起，对不起……”
缪千秋喃喃道，从紧锁的眉头之中可以看出她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听话的，原谅我吧……”
两行清泪从缪千秋闭着的眼角滑落，她的气息也突然不稳定起来，像是随时要断线的风筝一样。
寒洺难得的有些气急败坏了。
“你要求别人原谅你好歹得是清醒的啊，现在这算什么，装可怜吗！”
她又晃了晃缪千秋，发现自己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纯！”寒洺喊道，“你倒是来点用处啊！”
“咱……”眼看寒洺一副你敢说不知道就把你劈了的模样，小纯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你可以试试用咱的【诱惑】，咱试试能不能让你进入她的意识世界……”
“只是，”小纯有些犹豫道，“别人的意识世界可能会非常危险，看缪千秋这个样子，多半……”
之前刺魂就是进入了寒洺的意识中，被九廻秒杀了。
“就这么办。”
眼看缪千秋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寒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机立断道。
“好哒。”
寒洺拿纯粹指向缪千秋发动【诱惑】，与此同时，小纯也用尽全力连接起二人的内心。
“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景象让你难受成这样……”
寒洺想着，她四周的房间流水一样褪去，又猛然发生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