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干道旁，绿荫下的长椅上。
顾淼学姐坐在吕杨的身旁，她的短发在微风中轻舞，淡淡的清香飘入了吕杨的鼻中。
吕杨能感受得出，顾淼学姐想要挽住他的胳膊，握着他的手掌，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但她只是坐在那里，沈默地看着他的侧脸。
“回到过去，有什么感受？”吕杨问。
“第一个感受……当然是庆幸吧。”顾淼轻笑了一声道，“毕竟不是每个人在生命走向终结时，都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
“但遗憾，或许只会越来越多。”
她沉默了数秒后，点了点头道：“没错。越到后面我越明白，自己根本无力回天，遗憾终究只能是遗憾。”
吕杨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用自责。”
她有些意外，嘴巴张了又闭，似乎想说些什么。
“再给我说说未来的事吧。”吕杨淡然一笑道，“你说过我们有个孩子是吧？”
“两个。”顾淼低下头道，“一男一女的龙凤胎。”
“挺好的。”吕杨点了点头。
“我们还养了两只猫，一只是玳瑁，一只是黑猫。它们整天打打闹闹地，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
顾淼学姐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口气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吕杨都一一记下。
时间流转，眼看午休时间就要结束了，吕杨适时地站起身，准备回教室里上课。
“明白的吧？”吕杨问。
顾淼看了吕杨一眼，点了点头。
下午的第一个课是数学。
最讨厌的学科。
吕杨听得昏昏欲睡，但数学老师嗓门大得很，几乎就是吼着给他们讲课的。记得之前他还带过几天的扩音器，那声音实在简直响彻天际，后面是其他老师和他反应了之后，才收起了那扩音器。
不过就算没有扩音器，仅凭他那大嗓门，也足以让吕杨想睡却睡不了。
于是吕杨索性揉了揉眼前，拿出了铅笔和本子。
但不是在记笔记或是写题目。
一旁的李曼柔看到了之后，给他传了一张纸条。
“你在干什么？”
“打草稿。”吕杨在纸条上回复道。
“你想学画画？”
吕杨看着纸条上的内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复健。
只不过他曾经学过绘画的事情，在这个学校中只有三个人知道。
除了他和他的发小，就只剩下来自未来的顾淼学姐了。
随着笔尖在纸上摩挲，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了过去。
就像莫扎特三岁学琴一般，彼时四岁的吕杨拿起画笔，在纸上画出第一笔色彩，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稚嫩的孩童看着纸上潦草的涂鸦，并未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但命运的齿轮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悄然转动了起来。
在这幅名为岁月的画卷上，不知疲倦地挥毫了十年之后。
他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难以忘却的人。
对于给予了自己如此多回忆的人，吕杨无论如何都无法把她忘却。
齿轮，因她而破损。
所以，他放弃了绘画。
那之后又过了三年，来到了现在。
如今的吕杨已经明白，自己曾做出了一个多么幼稚的选择。
顾淼说得没错，他可以骗得了别人，甚至骗得了自己，但却骗不了未来。
那幅画卷，不会因自己的停笔而变得洁净如初。
终有一日，他会再拿起画笔，绘彩着这幅看不到尽头的画卷。
他所缺的，无非只是一个理由。
一个重新拿起画笔的理由。
而此刻，他觉得或许已经找到了那个理由。
……
放学时间。
顾淼如昨日一般，站在学校的大门口等待着吕杨。
一旁的张休叹了口气。声音很大，仿佛故意要让某人听到一般。
叹完气后，他拍了拍吕杨的肩膀，骑着自行车先一步离开了。
“一起走吗？”吕杨问。
“她快来了。”顾淼忽然说道。
“谁？”
顾淼看了他一眼，道：“麻烦的人。”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在校门口缓缓停下。
听到动静的吕杨转头看去，正巧这时主驾驶的车窗落了下来，让他得以看清坐在里面的那人。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身躯就已经僵住。
哪怕距离不算近，哪怕一副大号的墨镜将那人半边脸都给遮住了……但吕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是他的前女友。
也可以说是……初恋。
柳椿推开车门，修长的双腿迈出优雅的步伐，朝着吕杨缓步走来。
望着已经高出自己一头的吕杨，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长高了啊。”
柳椿说着，还踮起脚想抬手去摸一摸他的头顶。
但手刚伸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手拦住了。
不是吕杨。
是顾淼的手。
柳椿伸出纤细的食指将鼻梁上的墨镜往下勾了勾，而后挑眉打量了顾淼几眼，问道：“这位是？”
“我是吕杨的女友。”顾淼沉声道，“现女友。”
吕杨沉默着。
没有反驳，亦没有赞同。
而柳椿，却也没有丝毫的惊讶。
“现女友吗？”柳椿摸了摸下巴，忽而笑了，“我是……”
“我知道你。”顾淼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话，“你是柳椿。”
“看来他和你说了不少关于我的事情啊。”柳椿若有所思道。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顾淼摆了摆手道，“你想带走吕杨，我是不会同意的。”
“理由呢？”
“大姐，你都是奔三的人了，没必要掺和我们高中生的事情了吧？”
吕杨和柳椿相差十岁。
吕杨十六，她二十六。
听到顾淼的嘲讽，柳椿的面色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果然，她还是很在意这个。吕杨不禁这样想道。
在这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吕杨叹了口气道：“柳椿，你回去吧。”
柳椿注视着他的眼睛，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她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车，在吕杨与顾淼的注视下，缓缓向远方驶离。
“她还会再来的。”顾淼叹了口气道。
顾淼会这样说，无疑是因为她知道未来的事情。
但哪怕她不说，吕杨也能猜到的。
吕杨很了解柳椿。
就像柳椿很了解吕杨一样。
他知道柳椿不会轻易食言，只要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做到。
在吕杨的记忆里，她只放弃过一次。
那一次，她放弃了吕杨。
“麻烦的人吗……”吕杨摇了摇头，顾淼还真没说错，“看来要延后了。”
虽然没有主语，但顾淼明白，他说的是完成那幅画的时间。
“不会的。”顾淼轻声道。
吕杨摇了摇头，不由淡笑一声。
是了，自己又忘了。
她可是能看到未来的人啊。
她说是这个月十六号，那就一定是那一天了。
看来是又要通宵了……
吕杨转头看着顾淼的侧脸，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她说柳椿是麻烦的人。
但她又何尝不是呢？
一个去而复返。
一个“死而复生”。
归根结底，你们两个都是不该出现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