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耸的银杏树枝上,悬挂着用来祈福的红绳,微风吹过,连同树上新挂的彩带,在旖旎的夏夜灯火里摇曳。
树下的爱丽丝,绑紧绷带的手上,正攥着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糖。
苹果糖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晶莹的红光,剔透的糖壳下袒露着多汁的清甜果肉,一张樱桃小口,此刻正细细品味,感受着这份节日氛围里,别样的甜蜜。
和苹果糖一样晶莹剔透的,是一对翠绿色的美丽眸子,爱丽丝仰着头,眼睛盯着头顶的飘荡着的红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一个红色的,像是香包一样的御守就放在她的浴衣口袋里,自从和澪一起求来过后,她就随身携带着。
这里的神明大人,能将不好的东西,变成好的东西。
她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夜里,自己变成魔女后的样子。
那对鲜红的双目,令人毛骨悚然。
爱丽丝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澪的背后,缓缓开口说道:
『澪,你经常来这里祈福么?』
『嗯?对啊,怎么了?』
忽然的发问,让澪有些奇怪。
『你说,澪……』
『许愿这件事本身,是不是也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诶?为什么要这么说?』
对于爱丽丝的问题,澪有些惊讶,她本以为是爱丽丝的突发奇想,可当她回头看去,看见爱丽丝一脸严肃的表情后,她也开始认真了起来。
『因为许愿的话,不就是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么?』
『许愿本身算是一种自我放弃,是放弃了寻求自我本身的力量,转而去依靠虚无缥缈的外物。』
『我换句话来说,如果神明大人本身是善良的,那还没什么问题,但如果神明大人是坏家伙的话……那会不会有很可怕的后果呢?』
爱丽丝的问题很认真,澪从来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她不知道爱丽丝是怎么想的,不过,澪的心中有着自己的答案。
『没关系的,小绯。』
『这里的神明大人,是善良的神。』
『所谓的神明,就是应该包容凡人的烦恼,体谅凡人的辛苦的存在。』
『不用逼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的,偶尔放过自己,将难题寄托给虚无缥缈的神明大人,也不会有人责备你的。』
澪转过身来,将爱丽丝轻轻的抱在怀里,这突然的动作,却让爱丽丝措手不及,脸上瞬间飞满红霞。
『你突然干什么……澪……』
爱丽丝装模作样的挣扎了两下,之后就静静的待在澪的怀里,澪轻轻的摸着爱丽丝的头顶,语气和缓的轻声说着:
『我相信,小绯一定是个好孩子。』
『会这样想的小绯,一定是许下了很重要的愿望吧。』
『不管神明大人是怎么想的。』
『无论你许了怎么样的愿望。』
『我都会支持你的。』
『澪……你……』
澪的怀里,爱丽丝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爱丽丝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情。
可是澪啊,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她想起自己那副可怕的样子,就难过的不得了,她的心里有些后悔,可是感受着澪拥抱着她时的温暖体温,她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而且啊……
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愿望,才让澪变成了现在这样。
无论我怎么撒娇,她都会像母亲一样迁就原谅我。
面对这样的你,我又该怎么后悔?
如果我后悔了,那因此变成这样的你,又该如何是好。
我恐怕已经没法回头了,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大人,祂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我怎么还能贪心的,寻求另一位神明的帮助呢?
『可是……我是个坏孩子啊……』
爱丽丝颤抖着,从牙缝中溜出细若游蚊的声音。
『就算是坏孩子也没关系哟~』
『我会祈祷神明大人把你变回好孩子的。』
泪水,从爱丽丝的眼角逃跑,滴打在手中的苹果糖上,在表面留下诱人的痕。
爱丽丝知道,她欠澪的,恐怕穷尽一生都无法偿还了。
她狠狠的抹了把脸,把眼角的泪水全部藏在浴衣的袖袍上,重新恢复起精神来。
抬起头来,与澪淡蓝色的,如同镜湖般平静澄澈的双眸四目相对,爱丽丝忍不住的眼神闪躲。
她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糖,可却一丝甜味都没感觉到。
看着手中如同鲜血般娇艳欲滴的苹果糖,她再也没有了食欲。
『我不想继续逛下去了。』
『我们直接去看烟花吧。』
爱丽丝如是说道。
2)
避开拥挤的人群,澪牵着爱丽丝的手,穿过主殿和侧殿之间的小巷子,来到主殿后的一处高坡。
地上胡乱生长着青青杂草,锯齿状的叶片划过爱丽丝的脚面,让她感觉痒痒的。
穿过这片草地,来到坡的边缘,在那里,有一处残破的亭子。由于年久失修,亭子顶部被松柏顶破,正好露出大片空缺,用来观赏烟花正好。
四下无人,夜深人静,正是用来看烟花的绝妙地点。
这里是汣发现的,每次参加大会,澪和汣两人都在这里看烟花,是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怎么说呢,有一种偷偷幽会的感觉。
不过,让澪感到失望的是。
这里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小汣,不在这里。
她心存幻想,可当现实真的戳破梦的幻影,她反倒释怀开来。
或许她也庆幸没有碰上小汣,两人因为魔女的分歧走上不同的道路,倘若真的相遇,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
澪的嘴角自嘲似的一笑,胸口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她扭过头来,对爱丽丝说:
『哎呀,我差点忘记了。』
『我去买点可以放的小烟花棒。』
『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来。』
澪每年都会和汣在这里放小烟花,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不过……每年么……?
去年……是跟谁一起来的……?
明明印象里,她每年都和汣来这里。
可偏偏,去年的回忆,就如同一团迷雾笼罩在脑海中,只留有汣的一个模糊的轮廓,还有剩下几道阴影,剩下的就再也无从感知。
这种感觉……
是我最近太累了么?
澪摇了摇头,将爱丽丝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去神社里买小烟花棒去了。
3)
汣的手里攥着一把小烟花棒,她当然没有忘记与澪的约定,也不会忘记要和澪一起看烟花。
澪,你会不会在那里呢?
不……
澪,我能感觉到,你一定就在那里。
汣的思绪,已经陷入烟花爆炸的巨大声响中,那声音震得她胸心激荡,仿佛连同肺里的空气都燥热的震动,连呼出的气都充斥着炙热的期待。
终于,风一般的女人,玫红汣在山间轻身跃动,来到了神社主殿后的那片草地。
而在草地的不远处,高坡的尽头处,那个破败不堪的废弃亭子里,秘密基地中,一个背影,婷婷而立。
她穿着一袭熟悉的百合浴衣,抬头仰望夜空,像是在等待着谁。
汣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因为泪水已经充盈了眼眶。
眼前的色彩被满天华彩溢满,视线中,只剩下对澪的幻想。
那是她朝思暮想的可人儿。
她本是跃动在林间的轻巧风儿,可如今,汣的脚步却沉重不堪,如同陷入夕子的存在魔法。
可恶啊……死腿,给我动起来啊!
汣狠狠的抹去眼角的泪水,朝着漫天华彩下,那个被染成彩色的人走去。
脚步沉重如同深陷泥潭,可每一步却都小心翼翼,如同被驱逐的野兽,重归领地。
终于,她来到身后,轻声呼唤道那个人的名字:
『澪!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