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爱丽丝摇了摇头,将澪放在自己脸庞上的那只手,用手背轻轻的拨开。
随即,她踉跄的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蹲在眼前的澪。
她穿着淡紫色的浴衣,上面浅浅印着丁香的纹样,显得那样成熟大方,比起澪来说,这似乎更适合眼前这个魔女的风格。
她的脑海中,回荡着的是那句好久不见。
是么……原来如此啊……
『对不起。』
爱丽丝扭过头来,失魂落魄的朝着汣道歉。
她想起来,那个神秘的魔女曾对自己说过,澪的挚友,曾因魔女而离她远去。
眼前这个强大的魔女,被澪昵称为小汣的人,一定就是那位挚友吧。
对不起,趁你不在的时候,占有了你的朋友。
我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小偷。
恐怕在你心里,一定很怨恨我吧。
我不仅欺骗了澪,还趁你不在,用愿望的力量让澪成为我的朋友。
不过……我很快就会把澪还给你的。
爱丽丝深深的看了一眼汣,同时想用手轻轻的拨动汣横置在自己身前军刀。
汣不明白,爱丽丝为什么要对自己道歉。
她骗了澪,应该朝澪道歉才对。
汣的注意力无比集中,见爱丽丝有所行动,她也立刻做出行动,在爱丽的手碰到军刀之前,她就要发动切断魔法。
然而,切断魔法发动的前一刻,她看见爱丽丝苍白的脸上,是满怀歉意的微笑,尽管那看起来很勉强,但汣却能感觉到,这已经用尽了爱丽丝全部的力量。
看到这幅面容,她的心中隐隐不安,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也曾露出过这种表情。
如同寿命走向尽头的野兽,独自离开巢穴寻求孤独的死去。
她的心中有些触动,魔法不再发动,任凭军刀被拨到一旁,放任着爱丽丝离开。
『你要去哪里?小绯!』
爱丽丝的身后,澪的双手捉住她的一只手,关切的问道。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爱丽丝身体微微一顿,她何尝不留恋这样温暖,可爱丽丝却没有回头,只是口中喃喃自语,答非所问的说着:
『我很开心,你能原谅我,真的。』
『可是……这样的澪……』
『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待在你身边了。
爱丽丝心下一横,手上发力,挣开澪紧握的手。
随后,爱丽丝的脚下猛然爆发出一股气浪,趁着烟花喧闹,隐没于夜色之中。
而现在,澪的手中只徒留下一段染血绷带的,这是由于爱丽丝的用力挣脱,澪不小心扯下的。
上面还留有爱丽丝的体温,但也随着主人的离去,飞快的变凉。
2)
看着手中的绷带,澪的眼前,闪烁过与爱丽丝度过的那个夜晚。
那一晚,小绯的出现,填补了失去所有朋友后,澪空洞的内心。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感受着爱丽丝的远去,澪的心中惴惴不安。
尽管与小汣的久别重逢令她激动不已,不过现在,她却没有心情憧憬两人一起共度良宵。
烟花升起,在天空中爆炸的那一刻,澪的心里做出了决定。
她要去追小绯,如果放任那孩子离开,澪实在不知道,无家可归的爱丽丝要怎么办。
然而,就在澪转身,朝着前方走出的那个瞬间。
汣抓住了她的手腕。
『澪,别去!』
『她可是魔女啊!她骗了你!』
『我知道她是魔女,小汣!』
『她没骗我,我一直都知道!』
『怎么会……』
听到澪的回答之后,汣的心中,咯噔一声。
尽管她隐隐猜到,可这样的话,从澪的嘴里真真正正的说出来,她还是难以接受。
什么叫……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魔女?
我害怕你再一次牵扯进魔女的漩涡中,不得不离开你。
但你却放任一个陌生的魔女靠近自己?
你难道……不知道朝雾夕子的威胁么?
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自己的情绪。
在一开始,看到一个陌生的魔女,穿着澪的衣服时,汣的心中是震惊的。
而这份震惊,随即就在爱丽丝表示自己是澪的朋友时,转变为了愤怒。
因为爱丽丝欺骗澪,她一定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否则,澪一定不会和她在一起。
所以在确认无误后,她果断与爱丽丝刀剑相向。
汣下意识的袒护着澪,因为在她心里,汣不愿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爱丽丝自称自己是澪的朋友,令汣感到冒犯,她没法接受,一个人利用谎言接近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边伤害着澪,还一边自称为澪的朋友。
她对爱丽丝的出手,近乎等同于泄愤。
而现在这份愤怒,又因为澪的话语,重新燃起,可汣还是不忍责怪澪,她相信澪只是一时被魔女的把戏蒙蔽,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她不能让澪继续这样下去。
『别去,澪。』
『这太危险了,澪。』
『靠近魔女,会变得不幸。』
『回去吧,澪,不要再和魔女扯上关系了。』
尽管心如刀割,可汣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是,小汣也是魔女啊!』
『小汣已经回来了,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不是么?』
澪有些不明所以,她不在乎小汣和小绯是不是魔女,她不愿因为魔女的原因而失去她们。
可是,汣却在澪震惊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不是的澪。』
『我不能……留在你的身边。』
『如果……』
可汣的话却被澪打断。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你也好,小绯也好,还是夕子也好,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变成魔女之后,就一定要离开我!?』
长久以来,压抑在澪心中的疑惑与孤独爆发而出。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面对?就像以前那样,像跟在银学姐身后那样,一起祓除泡影,一起面对困难。』
『不用什么事情都一个人面对,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小汣……不要……不要抛下我自己一个人……』
『不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情啊……』
澪的情绪很激动,她近乎咆哮一般的宣泄着心中积压的情绪,她极少如此歇斯底里,而汣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澪,滚烫的泪水从澪通红的小脸上滚滚流下,汣的心中,如同刀绞。
她多么想安慰眼前的澪,多么想将她揽入怀里,此后永远都不分离,可是她的心里很清楚,在她选择成为魔女的那个瞬间,她就失去了享受这种幸福的资格。
她不成为魔女就没法保护澪,可成为魔女就无法呆在她的身边。
汣直视着澪哭的通红的眼眶,满心麻木的回答:
『难道是我要选择这样的么?』
(我真的没有办法……澪……)
『只要我回到你的身边,夕子就会出现,她杀了银学姐!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为她报仇!更没有多余的力量保护你!』
(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
『说什么一起面对……』
『澪没有力量!澪能够做到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为什么我的嘴会说出这样的话……澪已经很可怜了……她也在忍受孤独啊!)
『澪太自以为是了!你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你只会给我添麻烦!』
(快住口!啊……可恶!明明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伤害澪!)
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
澪会继续深陷魔女的漩涡无法自拔。
只有这样,澪才能远离这一切吧……
即使代价是伤害你,即使代价是你从此厌恶我……
但如果你能远离魔女,从此过上正常的生活!
『滚开!清水澪!滚回你的家里去!』
『做个打雷天就把头埋进枕头里的废物,一辈子懦弱又无能的活下去吧!』
天空上,代表夏天结束的烟花,正三尺玉,正拖着长长的尾巴,如同逆飞的流星,朝着璀璨的夜空,克服地心引力,疾驰而去。
它高高的升上天空,这是整场花火大会的最后,也代表着夏天的终结,它承载着来自夏天的一切和所有人的祈愿,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中,轰然爆开。
夜空亮如白昼,盛开如同雷鸣。
澪眼前的汣被染成白色,耳膜被巨响几乎震穿,可她却呆若木鸡,泪流满面。
她恨烟花没有震穿自己的耳膜,让自己听见世界上最残酷的话。
亮如白昼之间,雷鸣嘶鸣之际,她听见汣说:
『麻烦鬼!我最讨厌你了!!!』
汣近乎嘶吼着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因为玫红汣的心已然碎成两半,灵魂深处,剧烈的疼痛正如同列车,轰鸣在黑夜的荒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