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汣倚靠在大桥的栏杆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抬起头来,仰望夜空的眼睛里,此刻正满是疲惫。
仔细看去,在她的眼底深处,布满着无数细密的血丝,这让她本就美丽的异色双瞳,显得更加妖艳。
她刚刚消耗了体内全部的魔力,对爱丽丝释放了切断魔法中的终焉魔法——寂静伽蓝。
被寂静伽蓝命中的目标会被斩断所有与这个世界的因果联系,被这个世界驱逐,抵达一个空无一物的,如同平行世界的独立空间之中。
在那个空间中,没有时间的流逝,也没有空间的定义,只有空无一物的空洞,还有永久的孤独。
寂静伽蓝毫无悬念的命中了爱丽丝所形成的魔女之花。
此时此刻,足以摧毁整座城市的泡影灾害被汣祓除,她几近脱力,在使用了几滴库存的情感泪滴后,倚靠着栏杆恢复着魔力。
就在这午夜的片刻宁静之中,忽然间,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而雨水落下,滴落在汣的周身,便被其缠绕周身的红蓝斗气蒸发,化作白色的烟雾飘散在雨夜中。
现在的汣,就像刚刚完成一场拉力赛的发动机一般,释放着滚烫的高温。
只是……
汣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雨滴似乎不是普通的雨水,在雨水蒸发的瞬间,她竟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魔力。
就在她还在思考,这股魔力的主人会是谁的时候。
目光尽头的天际处,竟然忽然破了个窟窿。
随后,惊人的七色流光如同一道粗壮凶猛的瀑布,从天坠落。
『天塌了!?』
『不好!』
『澪!』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化作冷汗,充斥在汣的后脊梁骨上。
那个方向,赫然就是澪回家的方向啊!
可恶!到底发生了什么?
澪!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来不及将体力完全的恢复,汣便一个旱地拔葱,转身一步踏出,化作一道蓝红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2)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落在病房的窗台之上。
窗台边上,放着一个空荡荡的花瓶,花瓶里本该插着什么东西,但此时却早已鸿飞冥冥,沦为空无一物的装饰品。
午夜的一声惊雷声中,病床之上,一个熟睡的妇人于浅梦中惊醒。
回过神来时,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水,这是燥热的夏夜,似乎这零落的雨滴,为她送来些许凉气。
天空是阴沉沉的黑,雨越下越大,打落在窗边的花瓶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沉闷的雷鸣,躲藏在浓重的乌云之后,震的人心惊肉跳,妇人早已睡意全无,透过窗户,她远远的望着窗外的某处。
『小澪,你还好么?』
『明天上学,要记得带伞啊……』
澪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忧心忡忡。
而在这片雨幕的另一边,一所平平无奇的老旧房子里,另一个妇人,也被噩梦惊醒。
熟睡之间,她仿佛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抓住,揪心的感觉,让她窒息到难以呼吸。
她靠在床边,生怕惊醒身旁的肥胖的中年男人,还有怀中正熟睡着的小婴儿。
雨水打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妇人借着昏暗的月光,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小宝宝。
小宝宝正裹着手指,这样激烈的雨夜里,酣然入梦。
她抚摸着宝宝的额头,轻轻的一吻,她满眼怜爱的看着宝宝,仿佛只有这样,她的心中,才会安心一点。
『我的乖孩子……我的乖宝宝……』
『我的……孩子……?』
她似乎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生下过一个孩子。
轰隆,轰隆……
天边传来雷的闷响。
可是,是谁来着?
不会的吧,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自己过去从来就没有过孩子。
她怀中珍贵的宝贝,从来都只有一个。
妇人怀抱这怀里的宝宝,酣然睡去。
雨声阵阵,雷声滚滚,天空之上,电闪雷鸣。
可她却睡的无比香甜,像是忘却了心中暗藏在某处的烦恼,抵达了没有心结的甜美梦乡。
3)
『澪!澪!澪!』
汣化作流光,刻不容缓的抵达了天空中的那道流光坠下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令人咋舌,整片街道几乎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一片被雨水灌满的小型湖泊。
雨水坠落在湖面之上,溅起无数水花,整片湖泊如同沸腾,随处盛开着透明的花。
汣一边大声的呼喊,一边散开视线,异色的双眸在暴雨中闪闪发光,像是在雨中点燃的火把。
终于,那对如火的眼睛,发现了什么。
湖泊的另一端,在整片几乎化为废墟的街道之上,残存着的一个忽暗忽明的路灯之下,只剩下一个身着纯白长裙的少女,跪倒在地,掩面抽泣。
『澪!澪!』
汣站在大雨中朝着澪呼喊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澪似乎才从悲伤中暂时的抽离,身躯微微一震,可下一秒,却又把头失魂落魄的垂了下去。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汣就已经来到了澪的身边。
看到澪的那个瞬间,汣就已经能够确定,澪已经成为了魔女。
因为雨水落在她的身边,正如同落入虚空一般消失不见。
『澪,怎么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么……?』
汣轻声细语,生怕触动澪的情绪,她能感觉到,澪现在正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这里一定发生了相当可怕的事情。
可是澪却还是一言不发,如同雨中的雕像,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她的怀里,正死死的抱着一把黯淡无光的魔女胤种,还有一株从中折断的枯萎向日葵。
看到澪的反应,汣感同身受,心像是被谁揪了起来的难受。
她想要与澪一同面对伤痛,帮澪分担她心中的痛苦。
所以,她拿起那柄插在泥水中的透明雨伞。
汣轻轻的甩开伞面上的泥水,然后撑开伞,站在在澪的身边。
『澪,还记得么,你对我说过。』
汣一边开口,一边解除着自己身上的魔女灵装。
『难受的话,就要大声说出来。』
『如果澪有什么痛苦的话,一直憋在心里不肯告诉我,我会很难受的,澪。』
汣温柔的如是说道,她的话语,似乎对澪有所触动。
澪听完后,身体微微的颤抖,之后,扭过头来。
然后,她看见在透明的雨伞之下,那个身穿校服,面带微笑的,她记忆之中的汣,就站在她的身后,打着雨伞,为她遮风避雨。
『小……小汣……?』
一时之间,澪语无伦次。
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前一样。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她亦如往常的在上学的路上与汣相遇,当电车驶过,风吹过汣的发丝,她抵在汣的身后,将压抑在心中的秘密,忍不住的全都告诉汣。
那样平淡无聊的平凡日常,此时此刻,是那样的闪闪发光,弥足珍贵。
澪的身上,纯白的灵装悄然褪去。
她跪坐在地上,忽然抱住了汣的小腿,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情绪不受控制的痛苦起来。
『啊……啊……!!』
『夕子……死了,银学姐也……死了!』
『大家……大家都为了保护我……』
『全部都死了……』
『要是我早一点成为魔女……早一点拥有力量……』
『她们就不会……一定就不会……』
『全部,全都是我的错啊!』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澪的声音,回荡在越下越大的暴雨之中,如同萧瑟的秋风穿过密不透风的纸墙,嘶哑沉闷却直击人心。
汣只是撑着雨伞,身体一动不动,任凭澪肆意宣泄心中的痛苦。
她轻轻的抚摸澪的脑袋,将澪有些杂乱的长发,仔细轻柔的整理如初。
『这不是你的错,澪。』
『不是你的错。』
汣的眼角酸酸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澪。
时间就这样从雨水落下的缝隙里溜走。
路灯的光晕,在夜雨中形成一个闪烁的光团。
在光团之中,一柄雨伞之下。
只有两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良久的静止,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