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然而,就在这冰冷的雨里,在一盏柔暖灯光下,两个人抱团取暖,沉浸在舔舐伤口的亲热旖旎之中时,异变突生。
澪的怀抱中,那株已经枯萎的向日葵,在靠近接触到汣的时候,竟然恢复了一瞬间的生机。
枯萎的向日葵花蕊之中,有一道灰暗的光芒一闪而过,那道灰暗光芒是那样的黯淡晦涩,令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二人,一时间难以发现。
之后,那道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汣的耳朵——耳垂上的其中一颗三角形的魔女胤种,钻了进去。
原本正抚摸整理着澪的长发的汣,只觉得双眼之前,忽然之间变得漆黑模糊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脱离自己的身体,在她的视角之中,眼前的澪在不断的朝视线的中心处缩小,变得越来越模糊。
澪这是在……远离我?
不……不是这样的……!
是我在……不断的下坠……!?
到底是怎么回事?
汣的意识,如同坠入冰冷黑暗的湖水之中。
仿佛此刻,自己的意识被一道道漆黑触须缠住,而那些细密的触须如同发丝般细密的匹练,正将她拖入冰冷的水底。
此时此刻,眼前的澪,成为溺水者眼中,最后浮现在水面上的光影。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逐渐模糊的光影,汣挣扎着的朝着水面伸着手。
可一个令她绝望无比的声音,此时此刻,却回荡在漆黑的水中,再她的耳畔不断的回响:
『你的身体,就归我了。』
『切断之魔女么,真是不错的能力。』
『不知道,看着眼前最重要的挚友,被自己亲手切断脖子,剜出心脏……』
『你会是什么表情呢?呵呵……』
不要!不要!这种事情……!
汣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被某个陌生的存在夺取着控制权。
可是,现在发现已经为时已晚。
汣已经溺水的太深了。
最后一口空气,化作气泡从口中呛出。
汣的最后停止了挣扎。
她的意识已经彻底的模糊,被漆黑的触手拖入暗无天日的水底之中,陷入沉眠。
而现实世界之中,澪正依偎在汣的怀里,久久不能从悲伤中走出。
她贪婪的躲在汣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汣温柔的抚慰,就像是缺水的乔木,在某个下雨天后,拼命的汲取土壤里救命的水。
她已经压抑太久,即便再怎么故作坚强,也不能改变她只是高中生的事实。
就算控制身体不去哭泣,灵魂也会在静谧的深夜里泫然恸哭。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却忽然感受到,汣那双纤细柔软的手,从她的头顶离开。
原本是由汣撑着的,打在二人头顶上的雨伞,也在此时忽然掉落。
寂寥冰冷的雨水落在澪的脸上,冰凉的刺激,冲淡了她心中的悲伤,她终于清醒了许多。
『怎么了汣,伞掉了……』
澪懵懂的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向面前的汣。
只是这一抬头,等到她看清眼前的汣之后,一抹绝望的恐惧感,还有诡异的危机感,便骤然出现在后脊梁上,令她汗毛倒竖,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轰隆,轰隆。
天边炸起一道惊雷。
在澪那双哭出血丝的,淡蓝色的澄澈双眸之间,倒映出汣陌生的面容。
在那道惊雷闪烁之间,瞬间天空亮如白昼,而在汣布满阴影的脸上,只出现着一对酒红与蓝黑色的冰冷眸子。
比雨夜的雨水更加冰冷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从汣的嘴角冒出:
『我可不是汣哟,清水澪~』
『撒娇也要有个限度……』
『这样的话……』
『搞的人家都不好意思杀掉你了~』
2)
身体……动不了……
喉咙……好疼……发不出声音来……
这里是……哪里……
我还……活着么……
睁开眼睛,爱丽丝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这里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没有生死的区别,只有空无一物的『 』,如同真空阻隔一切。
爱丽丝此刻已经从魔女之花的状态中恢复,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寂静伽蓝斩断了她在现实世界的全部因果,连同畸变为魔女之花的那部分,也全部化为此世的泡影,消散不见。
她低下头来,审视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拦腰砍断,只剩下一根脊椎勉强连接着已经分离开来的上下半身。
白花花的肠子从下半身的缺口里流出来,飘在半空中,像是宇航员不小心犯错,失手喷在太空站里的蛋黄酱。
可是,即便已经是如此骇人的惨状,可是爱丽丝的伤口中,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到底是完全流干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爱丽丝也不知清楚。
但看着眼前这番超乎常理的景象,爱丽丝本能的在心中联想到:
是么……原来,这就是死后的风景吗……
看来,我已经死了啊……
不过……我要是真的已经死了的话……
那澪一定已经把我忘记了吧……
她肯定已经变回原来的她,回到原本的生活里了……
这样的话,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爱丽丝陷入了虚无的自我满足中,她错误的将自己的死与澪的幸福联系在一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不过,在这片绝对真实的空间之中,这样的虚妄,终究要被打破。
一朵红色的小花,从爱丽丝的上空飘然落下。
细细看去,爱丽丝发现,那是一朵盛开的蔓珠沙华。
鲜红色的蔓珠沙华,又叫彼岸花,是传说之中,盛开在冥河两岸的奇异花朵,它能接引死者的灵魂,还能联通冥界与人界的大门。
有了第一朵的出现,之后就会有第二朵第三朵,很快,爱丽丝的上空就飘落下如同雪花似的无数彼岸花,将爱丽丝轻柔的包围。
柔软弱小的蔓珠沙华,汇集在爱丽丝的身旁,将她轻拥起来,最终将她托起,变成一艘红色的小船,带着她朝着上空飘去。
在她的上空,正有一条宽如银河的巨大裂缝横亘在整片空间之中,如同贯穿冥府的冥河,引渡着死者的灵魂。
看到这样的景象,爱丽丝不禁在心中感叹。
自己果然已经死了,不然的话,是不会有彼岸花来接引自己。
如今自己已经乘上通往冥河的船,那里等待着自己的,一定会是永久的遗忘,还有抵达轮回的复活。
啊……如果能忘记一切,舍弃所有,重新开始……
这样的话,我一定要比从前更加幸福。
但是,这里并非是实现生者愿望的神社,亦不是引渡死者踏入轮回的神殿。
这里是羁押罪人,陷入永世轮回的记忆地狱,是惩戒一切企图逃避现实之人的寂静伽蓝。
汣的话语,回荡在整片空间之中:
『有罪者啊,你没有求死的资格。』
『你要陷入永恒的轮回,目睹现世的诸般痛苦,忍耐无尽的折磨。』
『现在,痛苦的活下去吧。』
爱丽丝的眼前的裂缝,轰然发出一阵炫目的光亮,将整片空间点亮。
一阵目眩神迷之后,爱丽丝再一次睁开眼睛。
此时此刻,来自现实世界的景象,正原封不动的投射在她的眼前:
玫红汣正手持双刀,满脸痴狂的对趴在地上的澪,实施着惨绝人寰的虐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