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世界上,痛苦是长久的,而幸福是短暂的。
艳丽的鲜花开放不久便会枯萎凋零,而重新开花却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
这份等待,是有意义的么?
从天而降的雪花在落入掌心的瞬间就会融化,根本来不及看清它美丽又独一无二的形状。
这份独特,是有意义的么?
腾空而起的烟花在点燃引线的瞬间就注定了被销毁的命运,或许绽放出灿烂的花火,只是它最后的抗争。
这份燃烧,是有意义的么?
陷入昏迷之中的澪,脑海中无法抑制的在思考这些。
她不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跑进她的脑子里的,现在,她只想赶快醒过来。
因为汣正陷入危机之中,她必须去拯救她,澪有不得不醒来的理由。
可是……梦醒过后。
现实即是地狱。
澪缓缓的睁开眼睛。
但印入眼帘的,是令人绝望的景象。
如果可以的话,澪希望有个人告诉自己,自己睡迷糊了,所以眼前出现了幻觉。
可是冰冷的雨水打落在她的脸颊之上,她的身体从未感觉如此寒冷。
真是真实的雨,也是真实的现实。
可如果是现实,那我眼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澪看见,在她的面前正立着一处剑冢,剑冢上交叉的双刀无比眼熟,澪知道,那是汣的佩刀。
但是,这一点也不重要。
而是无数次在噩梦中出现的花朵,从梦里跑了出来,抵达了现实。
『这算……什么……』
剑冢之后,那簇红蓝相间的灿烂蔷薇,就算是死,澪也认得。
同样的,那簇蔷薇丛中掩埋着的人形,就算是化成灰烬,澪也认得。
那是汣开出的魔女之花,同样的,在那里沉睡着的人,除了汣以外,别无其他可能。
『是这样啊……』
『我……没死……』
『是小汣又一次保护了我……』
澪痴痴的自言自语着,也不顾那蔷薇花丛上的锋利的荆棘尖刺,她径直的走了进去,不顾血液横流的伤口,用力的将汣抱了起来。
『汣……小汣……』
『你怎么了啊,我就在这里啊……』
『别睡了小汣……我们回家……』
『你说句话啊……小汣……』
可是,汣已经完全的死去,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已经燃烧殆尽。
汣不会回答她的,可是,澪却不这样认为。
『哦……小汣不说话,是因为小汣的头不见了……对吧……?』
『我去把小汣的头找回来……』
『然后我们回家……好不好……?』
然后,澪轻轻的将汣放下,好像在照顾一个沉睡中的孩子一样。
她的眼睛在战斗中受损,视线受到了很大的局限,稍远一点的地方就变得模糊不清。
但是澪有自己的办法。
她如同行尸走肉似的爬行在大雨之中,四肢并用,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摸索,脚步沉重的拖行在水坑之间。
她一边爬着,还一边出声轻轻安慰汣说。
『没事的汣……你稍等一下……』
『我很快就把头找来……』
『很快你就能说话了……』
大雨之中,澪在泥坑中挣扎的四处乱摸,费了好一会,她才在剑冢的附近摸到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
『好啦……找到啦!小汣!』
『我找到啦!我找到啦!』
澪欢呼雀跃起来,可是接下来,她才看到了真正绝望的景色。
在那颗脑袋的一边,横亘着一具干枯的没有人形的尸体。
雨水迷失了本就眼花的眼睛,澪居然猛然之下,一时之间无法将其辨认而出。
直到她越来越靠近,才看见那具干尸上穿着的衣服。
那是一件浅浅印着百合花纹样的浴衣,它本是澪的衣服,但是因为生长发育,所以借给了新结识的朋友。
而她的朋友,现在就穿着它,静静的躺在那边。
『爱……』
『小绯……?』
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可以,她情愿将双眼剜出,也不愿亲眼看见这幅如同人间地狱的惨状。
爱丽丝的尸体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一道路障,阻拦住汣的头。
澪呆愣在原地,好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我草,这里背景神插入了苹果的『黑暗中的雨』)
我到底,是在哪里?
即使是噩梦,也太过失真。
为什么就算在梦里,天上也还在下雨。
为什么就算在梦里,我思念的人也无法相聚。
『呵呵……呵呵……』
『开玩笑的吧……就连小绯也……』
『为了这样的我……只是为了这样的我……』
『夕子也好……小汣也好……小绯也好……』
『为什么……大家都睡着了呢?』
天地俱静,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没有人会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她的脑海之中,荒诞的浮现出一个问题。
像是在一片漆黑的荧幕之上,投射出白色刺眼的字幕: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是啊……有什么意义呢……?
花朵也好,雪花也好,烟花也好……
夕子也好,小汣也好,小绯也好……
大家,全都不在了啊……
清醒的痛苦,避无可避的疼痛。
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的世界……
『有什么意义啊!!!!!!!!!!!』
澪抬起头来,望天绝望的嘶吼。
恸哭的悲鸣,如同雷鸣声响彻云霄。
可是无论发出多么大的声音,哭出多么滚烫的泪水,这片天地总是寂静的。
没人会再回答她。
这世界唯有雨水,如同眼角滑落的泪滴般,缄默的回答着她。
澪活了下来。
但澪的心,却已然化作一个永久的洞。
一个丁点光芒都无法投射进去的,半丝声音都无法传递进去的,空白的洞。
心间徒然降下一片大雪,将往日的爱与恨的踪迹全部掩埋。
清水澪的心流彻底停滞了下来。
泪水比雨水还要猛烈,徒然的从眼睛上的两个洞里流淌出来,与雨水交融,不分彼此。
所有人都死了,澪的身边,只剩下插在泥土中的双刀,以及四颗黯淡无光的魔女胤种,这是她们留下的遗物,是她们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证明。
而就在澪认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的时候。
那个存在于她心中的白色空洞之中,忽然诞生出一团红蓝双色的螺旋。
下一刻,澪的身体被那道突然出现的螺旋分解,在一阵强烈的空间扭曲之中,她来到一片虚空之中。
此时此刻,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欢迎来到寂静伽蓝。』
『清水澪……』
『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