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漆黑冰冷的黑夜中奔行着,朝雾夕子宛如野兽似的在天空中横冲直撞。
没人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如何的,唯有那一头漆黑色的姬发消融在夜空之中,与漆黑的夜色浑然一体。
现在她,仿佛失去理智一般的,拼劲全力的高速悦动着,深紫色的身姿时而闪现在星空之中,与那一闪一闪的星星融为一体。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现在的她,只能靠高速移动所产生的凉气来清醒缓冲自己的大脑。
夕子的心中,留存有一个只有她一人知晓的过去——她的两名朋友曾经死去,如今被澪复活,而澪也成为魔女,自己则是伪装着澪魔女的身份,保护她不被魔女系统发现。
自从那天,那件事发生之后,夕子的身上就背负着一件沉重的责任。
那就是在暗中保护清水澪,让她远离一切有关魔女的事情。
为此,夕子需要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发动自己的魔法,屏蔽澪与魔女系统的联系,以至于原本漆黑靓丽的黑色眼瞳,都因为没日没夜的施展魔法变成血红色。
没错,夕子那鲜红色的瞳色并非天生,而是被无数细密的血丝交织成为了鲜红色。
而平日里在学校的伪装,才是她原本的瞳色。
利用偏光眼镜遮蔽自己早已赤红不堪的双眼,加上自己特殊的魔法,才让她在澪的面前勉强没有暴露身份。
只是,她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百密一疏。
前两天,她为了保护身处危机中的澪,不得不暴露了自己的身影。
尽管她已经尽可能的消除了自己气息,但是她知道,这样的手段很难对澪起作用。
澪毕竟是魔女,对于魔力有着强大的抑制力,一旦让她接触到魔女的知识,她所筑起的城堡将顷刻间松动倒塌,成为淹没她生命的废墟。
魔女系统恐怕立马就能发现端倪,寻找到澪。
夕子曾因此痛苦的彻夜难眠。
自从那天暴露之后,她不得不转换手段,从完全的暗中行动,变成了隐藏身份与她同行。
只是她没有料想到,自己只是为了暗中祓除澪身边的泡影,为她扫清学校中可能存在的危机,仅仅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澪就里面接触到了关于魔女的讯息。
而让澪接触到这一切的,让夕子这接近半年时间的努力全部白费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自诩正义的,已经死过一次的女人!
『日向银……』
夕子几乎是咬着牙用野兽嘶吼般的气息发出音节来。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那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愚蠢。
可是夕子却无法对她出手。
手持画笔的魔女,或者说『描绘之魔女』,日向银生前就曾是自己的朋友。
她甚至来不及为见到老友而感到高兴,就因为银做出的蠢事而感到愤怒。
『已经死过一次的家伙,因为好运又活了过来……』
『这样的家伙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平凡的世界中,别再来给别人添乱了啊!!!』
『为什么你这么愚蠢,又一次踏上错误的道路……』
一股是因为银重蹈覆辙的恨铁不成钢,一股是因为澪接触到魔女的知识,即将陷入危机。
夕子的心脏,仿佛被两股沾满鲜血的麻绳狠狠的绞住,而手握剪刀的她,无论那股都舍不得剪断,只能默默承受绞心的痛苦。
某个瞬间,她回想起这半年来的种种付出,她真的恨不得将那个碍事又愚蠢的女人诛之而后快。
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她没有理由去这么做。
是的,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银那家伙只是做了自己作为前辈该做的事情,将自认为的真相告诉了澪。
她只是无能而已,只是没有看清真相的才能,就武断的盲从魔女系统的话语。
罪魁祸首,是蛊惑蒙蔽了她们的魔女系统。
可是……可是……
明明如此,明明知道,可为什么我还是会痛苦,会埋怨,会怨恨?
夕子扪心自问着。
双拳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胸口上,就连飞行的轨迹也有了一丝踉跄,可即便如此,心中的不适也没有一丝消减。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澪,银亦是如此。
『所以说,我才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啊!!!』
银也只是好心而已。
可是有时候,好心办坏事比纯粹的作恶更让人难以接受。
这是只有夕子受伤的世界,或许,这就是得知真相的代价。
天空上,夕子像是宣泄着的高声呐喊着。
她的脑海很混乱,不停的闪烁着关于澪的片段。
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拼凑成一张澪含泪微笑的笑颜。
澪撑着透明的雨伞,脸上还带着泥泞的泥点。
她已经记不清楚,那究竟是在何时,澪朝她展露的微笑了。
回想起那张笑脸,夕子感觉原本燃烧着的心脏终于逐渐冷却下来。
怒火攻心。
随后是冷静。
最后乃至是冰冷。
当夕子察觉到冰冷的温度的时候,她已经毫无控制的宣泄了足足两个小时的魔力了。
今天祓除那关于青子老师的泡影,所吸收的情感泪滴,已经被她在无意识中消耗殆尽了。
『啧!』
夕子的心情终于在多种因素之下回复过来。
下一刻,她闪动着自己的身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她还不能放弃,仅仅这种程度的挫折,还不能让她停止脚步。
为了拯救澪,她早已经赌上了人生的全部,哪怕粉身碎骨。
2)
玫红汣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沉了。
她敢肯定,这是她迄今为止十七年的人生中,离睡眠死亡最近的一次。
拖着疲惫的身体,脑袋里装着一大堆难以消化的信息,汣狠狠的倒在了床上。
别说洗脸刷牙了,她甚至连书包都没脱,就这么径直陷在了枕头的柔软中。
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粗暴的卸掉了眼眶中令人不适的隐形眼镜。
『魔女啊……魔女啊……』
只要成为了魔女,就能拥有那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了啊……
睡眼蒙眬中,是她口中喃喃自语着。
或许是疲惫的呓语,又或者是在吐露心声。
她承认,在看到银那不可思议的魔法与光辉可靠的背影之后,她狠狠的心动了。
并非是被力量所蛊惑,也并非是被神奇的魔法所引诱。
她只是,有些憧憬着那样的背影。
能够奋不顾身的,挡在弱者身前的,无惧无畏的背影。
就这样,她想起了一段痛苦的记忆。
幻梦之中,她似乎梦见了从前……
那是在大约三年前的一个课间。
那时候的汣,还不是现在的模样。
她天生就长着一对颜色奇异的异瞳,左眼椿红,右眼靛蓝。
加上提早发育的身体,让她的身高远超同龄人。
她是同学眼中的大只女,是天生异瞳的奇珍异兽,是班上男生打趣揩油的对象。
那个时候,她还留着一头深紫色的飘然长发,而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厚厚的刘海遮盖住自己的眼睛,让她不再那么引人注目。
她性格孤僻,没有朋友,逃避社交,自卑胆小,就是这样的她,成为了班级里那些性格恶劣的小混混的目标。
那样的岁月里,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多少人出言不逊过,猩猩女,阴湿女,自闭女,等等等等,难听的称号不绝于耳。
即便如此,她认为这些她依旧能够忍受。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生来软弱,这一切的不幸,都是自己这碍眼的身体招致而来,这是自己无法逃脱的命运,所以除了忍耐与接受之外,别无他法。
直到有一天,这样天真的想法,伴随着她厚重的刘海被一同剪的粉碎。
那一天,班上装作混混的男生拿起了剪刀,嘲笑着的将她的长发一刀两断。
『哈哈哈哈,阴湿女,让我瞧瞧看你的眼睛?』
『唷?果然是不同的颜色唉?大家快过来看!这家伙的眼睛跟别人的不一样啊!』
『不……不要……不要……』
混混用手踮起汣的下巴,欢呼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汣反抗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渐渐淹没在人潮之中。
她并不是没有反抗,而是害怕反抗。
或许是因为自卑懦弱,或许是混混手中的剪刀。
直到男生手中的那柄剪刀,在她的瞳孔中无限的放大,那锐利的刀刃即将剪断她厚厚的刘海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尖叫着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来。
『你们不许靠近她!!!』
她看见一个弱小的身体,用劲全力的推开了她面前挥舞剪刀的男生,小小的身影屹立在她这蜷缩在一起的高大身体之前。
她从未觉得自己那么渺小,也从未看见过如此伟大的身影。
那一天,她失去了保护着自己的长发。
但是那一天,她却拥有了能保护自己的勇气。
那名她最初认识的少女,成为了相伴至今的挚友。
而她也获得了藏在心中的,闪闪发光的梦想:
脆弱的她,从心灵深处渴望着能挺身而出的力量。
能够报答少女,保护少女的力量。
长发懦弱的玫红汣已经死在了剪刀之下,取而代之的,是留着短发,带上隐形眼镜的想要保护澪的玫红汣。
『如果……如果……』
如果这份力量是为了保护她的话。
玫红汣的心中不会有一丝迟疑。
手边的隐形眼镜已经被粗暴的揉成一团。
只有床上的少女胸口处安静的起伏,跳动着对可能性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