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刚刚成为魔女的那段日子,东京都内还是朗朗春日。
冬日里的绝望,伴随着大地上的冻土消融而去,我的人生,就像是樱花从树梢上绽放出新生的幼芽,迎接阳光,重新开始。
魔女,真是个充满魅力的词汇。
你可以将人生中全部的想象力,用以形容它。
或许是因为我天生热爱着绘画,又或是我的愿望本就是从绘画中诞生的。
我的能力,也是操纵手中画笔一样的魔杖,用魔法在空间中描绘出各式线条。
我也曾天真烂漫的幻想过,我是『描绘之魔女』,描绘的或许不仅仅是画布上的色彩。
我要用这份力量,描绘出独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那个时候的我,当真是精力无限。
白天的时候要去学校上课,伪装成平平无奇的JK(女高中生),到了晚上,我便背着父母,换上不会引人注目的行头,化身成为魔女,游走在夜幕的边缘。
毕竟夜幕降临后的东京,JK可是珍惜物种,哪怕只是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街头,也总是会引来各种意义上都很不妙的眼神。
除此之外,我也不曾放弃插画师的工作,无论白天黑夜,我也总是想办法挤出更多的时间来。
我不肯让自己全新的人生有一丝懈怠,仿佛是为了报复性的补偿那段躺在病床上的日子,我几乎让自己陷入了连轴转的生活当中。
但我自己却从未察觉到疲惫,仿佛是上瘾了一般的,不顾一切的朝前冲刺。
我有些得意的过头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成为魔女的新鲜感,让我兴奋的上了头。
我记得我第一次执行祓除任务的时候,面对的还是一只刚刚诞生的不完整的泡影。
祂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仿佛是瓦斯与沼气的聚合体。
初出茅庐的我,只是凭借身体的记忆,胡乱的释放着魔法。
最终因为线条碰撞产生的火花,造成了相当严重的瓦斯爆炸,爆炸甚至波及到了附近的一条主电路。
不过泡影也因此被彻底祓除了,那一天,我静静的躺在一处东京缘处的高坡,看着夜幕之下,那几乎陷入半瘫痪的东京,不受控制的大笑起来。
明明做了很不恰当的事情,可是我的心中,不知为何却极其舒爽。
群星之下的东京,缺少了灯红酒绿的霓虹灯晃,此刻就安静的趴匐在我的身下。
没有了电力与噪音,就像是乡下随处可见的小村庄一样可爱。
我感觉着耳边吹拂过的冷冷清风,拎起了手中的那滴银闪闪的情感泪滴,透过它,看着天上那轮明亮的月色,发自心底的感慨。
『不也挺好的么……这样……』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怀揣着这样半吊子的幼稚信念,最终才会导致那样的结局吧。
就像是的高悬在城市之上的月亮,当将一切迷人眼球的霓虹扯去之后,才能发觉它真正的光辉。
我啊,已经被魔女的霓虹所迷失,渐渐忘记了心中真正的光辉,是什么样的色彩了。
2)
就像是吸食注射了什么含有成瘾性的药物一样,我逐渐沉沦在了那种与泡影厮杀的刺激感当中。
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刻意控制自己成为魔女的时间,想办法抽出时间来,完成插画师的工作。
可是后来,我却全然忘记了这件事情。
不仅仅插画师的工作没办法认真完成,就连在学校的课程,也变得毫不上心。
甚至好几次都露出了破绽,半夜回家的时候引起了父母的注意,虽然用鬼扯的理由搪塞了过去,但还是造成了不少的影响。
可是这些异常,我都全然不顾。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不断涌现着对情感泪滴的渴望,这样的渴望,战胜了我心中其余的情感。
可是我却对此毫不在意,那个时候的我,把这看作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我越是收集情感泪滴,就能越早变回普通人的身份。
我不断的战斗,也是为了证明,我自己能够掌控我自己的人生。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鬼扯。
我已经分不清了,我究竟是为了早日变回普通人才那么疯狂的战斗,还是只是单纯的找了个借口,粉饰我逐渐迷失的心灵。
我到底是重新掌控了自己的人生,还是被魔女的事情洗脑,在不知不觉这陷入了新的深渊之中?
我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当魔法从体内倾泻而出,引动常人无法理解的奇迹,我的内心就会热血澎湃,砰砰的跳个不停。
当精疲力尽过后,情感泪滴涌入身体内的那一瞬间,四肢百骸间传来的舒爽感,伴随着泡影生前残留下的各种情感一起涌入大脑,如梦似幻的感觉令我难以自拔。
简直跟毒品没什么两样。
或许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变成了瘾君子也说不定。
只是自己还对此毫无感知。
在那之后,我开始了为时数月的杀戮。
这样疯狂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某一天。
高频率的战斗让我变得伤痕累累,精神失常,即使有着情感泪滴的治愈,肉体上的伤痕在时间的积累之下,也开始无法掩盖。
我如同往常一样的,行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思考着是否要翘课出门寻找乐子。
这个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不适感,如同电流一样的贯穿我的大脑,我失去了意识,鲜血从我的七窍之中涌现出来,把周围的路人都下了一跳。
再后来,我在医院的病床之上醒来,看到了趴在我的床边,哭成泪人的双亲。
我的苏醒让他们喜出望外,只是在之后的全身检查之中,我暴露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隐瞒着的身体状况:
苍白的皮肤,凹陷的腹腔,以及有些干瘪的肌肉。
除此之外的,是浑身各处数不清的浅浅伤痕。
父母在得知这件事情过后,惊吓难过的不知所措。
他们只是一个劲的流着眼泪,一个劲的责备着自己。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些发现。』
『我的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我会一无所知!?』
『为什么!?』
看着他们那副伤心的模样,我的心中,近几个月来,第一次涌现出了除了对情感泪滴的渴望之外的,另一种心情。
我的心疼痛欲裂,身体上的不适感跟此相比都变得不值一提。
我究竟……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
让在意我的,关心我的,爱着我的人,如此伤心。
我的良心第一次受到了谴责,这种感觉,即使引起整个东京停电瘫痪的时候,都不曾拥有。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幡然醒悟过来。
我的一意孤行,不知不觉间伤害了我身边最亲爱的人。
万幸,在经过一番精密的检查过后,医生诊断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只是有些贫血与营养不良,多加修养就可以调整。
不过,我的身体虽然并无大碍,但是精神上却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损耗。
我被转入了一所位于东京边缘区域的一所疗养医院。
这所半私人半政府扶持的小医院,坐落于群山环绕之间,有着令人轻松放松的环境。
据说这里有着相当出名的精神科室,非常适合像我这样的患者在此疗养。
我静静的站在洗漱台前,被擦的干干净净的镜子,映出我苍白不堪的脸。
我淡淡的苦笑,安静的空间中,发出自嘲似的叹息。
『到头来……还是变成病人了……』
比起数月之前,我根本就毫无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