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月高悬,是夜,一道身影悄悄的出现在澪的房间。
她背对着窗口,只是静静的站在澪的床前,如同雕塑,一声不发,唯有胸口处的剧烈起伏,让人联想起活着的生命。
没有人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嘀嗒。
一滴泪水打落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午夜的宁静。
咔嚓。
之后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不知何时起,在她的身后,另一个少女,正站在房间的阴影处,举枪锁定了她。
『你是谁?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是爱丽丝的问题,同样的,也是夕子想问的问题。
2)
半小时前,清水澪家的街道之上,一盏老旧的路灯忽明忽暗的闪烁,黑暗与光亮交替的某个瞬间,原本空旷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东倒西歪,十分狼狈,她吃力的用肩膀抵靠着路灯旁潮湿的墙壁,在她身上,正散发着若隐若现的黑线。
死里逃生。
这是夕子此刻心中唯一的感想。
魔女系统的出现,在夕子的预料之中,只是,魔女系统的行动方式令她感到措手不及。
恐怕,魔女系统是能够召唤并控制已经死去的魔女,不然的话,已经死去的银是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夕子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已经破碎成几块的魔女胤种,这是她亲手杀死银后,银最后留下的东西。
她想到银临死前的托付,想到了银转变成魔女之花所经历的痛苦,愤怒早已经涌上心头,攥紧胤种的手掌也渗出鲜血来。
她愤怒着,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魔女系统的力量很强大,被控制的银所释放出的魔力,恐怕是生前强度的三倍不止。
关键时刻,如果不是她使用存在魔法,短暂的躲避在空间的缝隙之中,恐怕她早已经在炽烈的ruby下化作飞灰了。
最后也是在空间的缝隙中不断进行着空间跳跃,才堪堪逃了出来。
此时此刻,夕子的魔力已经近乎耗尽,在被追击的情况下,她完全是下意识的逃跑着,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出现在澪家的大门口前。
『明明已经从她的身边逃走了……』
『为什么还是……』
夕子的脸上泛起苦笑,即使对澪说了那样的话,夕子的身体还是诚实的,她的生活不能没有澪,即使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不可弥补的裂隙,灵魂深处,她还是渴望着澪的陪伴。
之后,她一只手摸着墙壁,一只手扶着脑袋,蹒跚的朝着澪的家门口走去。
过度使用魔力的代价,让她头痛欲裂,无数复杂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尽管已经习惯,可痛不欲生的感觉还是让她浑身发抖。
可在她好不容易坚持到大门口时,夕子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半空中,她伸向大门扶手的那只手停了下来。
一个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
『离开这里。』
『你不配留在她身边。』
魔力枯竭的副作用涌现,悲伤的情绪在心中放大,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
夕子的脚步戛然而止,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她忽的感知到,在澪的家里,除了澪以外,还有一道陌生的魔力残留。
原本的悲伤荡然无存,夕子的眼神再一次恢复清明,午夜路灯闪烁之时,一个瞬间,她便从原地消失不见,下一刻,她就出现在澪的床前。
3)
看着眼前熟睡的澪,夕子的心中五味杂陈。
自从那场大雨过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澪了。
明丽的月光轻轻的抚慰在澪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正顺着匀称健康的呼吸,如同萤火虫一般的闪烁颤动着。
虽然玫红汣是班上公认的美人,但在夕子的心中,最美丽的人一直是澪。
澪身上的美丽,是一种柔和,一种和谐,一种能将一切交融起来的,温柔的美。
就像是早春时候,半夜天空忽然下起的淅沥小雨,能洗涤整个冬日的沉闷和死寂,焕起整片大地的新生。
连澪自己都察觉不到,她自己就是有这这样神奇的魔力,她总是用自己的温柔包容着身边的每个人,这之中,当然也包括夕子。
夕子的身体如同雕塑般凝固,与澪初次遇见的美好回忆涌现在心间,那天的温情恍若昨日,仿佛触手可及,可当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往日的幻梦就戛然而止,只剩冰冷的现实隔阂着二人。
明明此时的澪就触手可及,可无论如何,夕子的身体就是无法再朝着澪靠近半分。
与此同时,与悲哀一同涌上心头的,还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3)
爱丽丝已经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魔女了。
本就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她,敏锐的察觉到了空间中的魔力波动。
『为什么,澪的房间会有魔力波动?』
她悄悄的来到澪的房间,推开房门后,她看见一道陌生的身影正站在澪的床边。
那身影似乎是个少女的背影,爱丽丝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朝着那道身影拔枪,父亲赠予她的那把模型手枪已然化作她的魔杖,成为了真正可以激发的武器,冰冷的枪口幽幽的指向着少女。
『你是谁?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爱丽丝问出这句话后,那少女便扭过头来,月色皎皎,惨白的月光下,爱丽丝看见的,是夕子那张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脸。
夕子的眼眶泛红,眼白之中,布满无数暗红色的血丝,这双无情的眼睛只是冷冷的盯着她背后的爱丽丝。
毫无疑问,是一名陌生的魔女。
夕子如此判断。
一柄飞刀早已入手,被她隐藏在黑夜的阴影之下,面对陌生的对手,夕子没有轻举妄动。
她没有关于眼前这个家伙的情报,而且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已经是强弩之末,魔女对魔法攻击有着抗性,可是面对物理上的伤害却与常人无异。
她能感觉到,那柄小巧精致的手枪是真真正正能夺取自己生命的杀器,她已经没法连续的使用存在魔法,如果开枪的话,自己恐怕无法躲避。
不可硬上,眼波流转间,夕子计上心头。
『我是谁不重要。』
『但是我知道你是谁。』
『你的名字,就叫做欺骗。』
夕子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猛然砸落于爱丽丝的心间,她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虽然背后已然渗出冷汗,可她仍旧故作镇定,反问到: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
夕子冷笑一声,一步步的朝着爱丽丝的方向走了过来。
『如果她知道你是魔女的话,一定不会和你交往的。』
『她恨透了魔女,她的生活被魔女搞的稀巴烂,她的人生也被魔女毁灭的毛都不剩,她的学姐被魔女杀死,她的挚友因魔女而离她远去。』
『如果她知道你是魔女?那她一定巴不得对你碎尸万段!』
夕子的声音如同有着魔力,像是一柄柄无色的尖刀,无声之中捅入爱丽丝的心里。举枪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夕子发现了这一点,继续说了下去。
『你果然骗了她,对吧,你这个无耻的魔女!』
『你到底对她下了什么魔咒?才让她和你在一起?』
『闭嘴!』
『我不信!你闭嘴!』
夕子的每一句话都使爱丽丝精准的破防,她利用魔女系统许愿澪成为自己的朋友本来就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心中觉得最对不起澪的地方,如此这样被人反复的揭伤疤,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快要控制不住了。
『不信?』
『不信的话你就开枪吧!』
『当她醒来,发现你是魔女的时候,她一定会把你从这赶出去!』
夕子赌对了,这个家伙,果然是隐瞒身份来到澪的身边的,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但凭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都没办法解决,只能从长计议了。
『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说罢,夕子的手中凝聚出一面足以照出人影的镜片来。
月光之下,镜面之中,爱丽丝赫然看见,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起换上了黑红色的哥特洋服,面色惨白,一对鲜红的瞳孔如同血染的红宝石,嘴角处,还有两科尖锐的虎牙显露在外。
『这是……我!?』
爱丽丝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双手一送,手枪已然从半空滑落。
夕子已经趁机从这里逃走,镜片从空中坠落化作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反射着爱丽丝魔女化之后如同吸血鬼般的面孔。
夜色再一次归于宁静,幽夜中,只剩下爱丽丝用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如同失去里所有力量的瘫坐在原地,低下头来,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