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们将要重生。”
“姐，姐？”
“嘘——”急促的心跳声，在漆黑的被窝里清晰可辨，一个幽幽的童声吟道，“而你，就要死去……”
二零二零年十一月上旬，凌晨。
刺过紧闭的纱窗，一轮异常明亮的月光，轻轻泼上墨非的书桌，照亮桌上荒凉的单元楼模型。
1秒钟，10秒钟，60秒钟，翻涌的乌云渐渐遮住新月，模型顶楼的一间卧室，亮起一盏幽暗的夜灯。
“咿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寂静的单元楼中响起一个微弱的脚步，再次随着一声细小的“哐当”，不知何处的门被轻轻掩上。
81秒钟！82秒钟！
嘈杂的对骂从顶楼迸裂而出，飞溅在整个亚克力板空间！
“吱呀！”
开着夜灯卧室的窗户被瞬间拉开！
惨叫声响起后的四分之一秒！
“啪！”
不知名的物体摔在地上。单元楼再度回归寂静。
1分钟。
2分钟。
10分钟。
“轰隆！”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着焦味的浓烟钻进墨非的鼻腔，熟睡里的他重重的咳嗽几声后，猛地清醒！
着火了！
来不及细想，他飞快地捂住口鼻从床上坐起，拾起枕边的手机冷静的按下119，环顾四周的同时抓住床上的毯子，找到火源后正欲按下通话。
墨非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摇曳着暗黄色火光的，是桌上自己在睡觉前拼好的单元楼模型。
更让人惊讶的是，那套模型并没有配备消防车，可现在道路的绿植边却出现几辆，此时正鸣着笛灭火。
猛地拍了拍脑袋，他掐住嘴唇深吸两口气，穿上拖鞋走到桌前坐下。
墨非是个专业的模型师。
这个在淘宝上买的模型只有一个茅台包装盒那么大，长宽都为三十厘米，高有五十厘米。
而现在，模型内部的绿化带和墙壁都和之前自己做的不同，就连楼的款式也变了样子。
单元楼的路灯下挤着密密麻麻穿着睡衣的小人，虽然他们只有小指第一指节的大小，但发出的嘈杂还是可以挤满这个亚克力板制空间。
火已经灭了许久，顶楼601室的外墙早已被熏得乌黑。透过空洞如头骨眼眶般的窗户，墨非看见穿着消防服的小人，正握着相机在公寓里拍照。
他的脚时不时踩在烧黑的碎木屑上，刺耳的“嘎吱”在子夜异常明显。
没有人注意到模型外的墨非。
把鼻子凑近亚克力板的缝隙，焦味熏得墨非又重重咳嗽几声，再向下细细闻去，他发现泥土的腥味似乎有些太过浓重。
这个气味不像是泥土的，它就像陈年老窖里腐败的浊酒，失去了优雅的口感，只会令闻者作呕。
墨非认出来了，这个味道很像血的腥味。
他把身体远离模型。缓缓转过180度。
随着浓重似灰雾的腥味，他看见楼底的水泥地上，以活着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横七八叉的躺着一对男女。
再次深呼吸忍住反胃，墨非几乎要把嘴唇掐破，他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拿出放大镜，眯着眼观察起这个现场。
由落地的位置，他推断是从602的卧室摔下。他想起了半睡半醒时听到的对骂。
可令人奇怪的是，火灾发生的地方是601。
思考中，警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墨非把模型转到正面，一辆警车从亚克力板的边界驶入。车上下来几位警察，一位约有50岁的年迈老妇人领着小女孩走向车门。
惨白的路灯下，绿化带前老年人抿了抿嘴，她拉着女孩的手，用着没有声调的声音缓陈述：
“警察同志，这位是602的小姑娘，她的父母失足从楼上摔了下来。”
“摔下来？有人死了？”
“是的，她在我身边哭着说父母掉下来了。”老年人说着，蹲下抱住女孩。
“小刘，你看好这边！老年人，快带我去现场！”
下令的警官中气十足，说出的话铿锵有力。即使是凌晨，他帽子带的也是端端正正。
转过模型，在尸体边，墨非看见了三人。
老年人弯着腰，她一只手捂着女孩的眼睛，另一只手捂着嘴似乎就要作呕。
警官飞快地掏出对讲机寻求支援。模型外的墨非掐住嘴唇。
对骂是在爆炸之前才对，那为什么先来的警车是在处理火灾？
警察看起来，就像是一点也不知道坠楼的事。
老年人知道坠楼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墨非眉头紧锁，用左手按住上唇，似乎已经忘记时间已是凌晨，他飞快地开灯摸出一支笔在纸上记下疑点。
【1.警官并不知道命案的事，赶到现场似乎只是因为火灾。】
【2.命案发生在火灾之前，小女孩似乎是先下楼找的老年人。为什么老年人不报警？】
第二点也可能是巧合，墨非只在这两句下画上下划线。
深吸一口气，墨非强迫自己冷静。看回模型，阳台那侧除了作业的警官已经没有女孩，瞬间转到另一面，他在警车边找到三人。
王队此时正在询问，墨非捏着嘴唇屏住呼吸。
“你能告诉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就是，爸爸，呜呜，和妈…妈，呜，吵架，窗户没关，掉了下去。”
接下来女孩只是抽泣着重复刚刚的话，不得已下王队只好停止询问。
墨非看向一边的消防车，发现副驾上多了一份纸质文件，墨非通过放大镜看见那是消防记录。
模型里的东西，能拿出来吗？
摸索着亚克力板，墨非稳稳地拿下板子，掏出一支镊子在单元楼顶小心地晃了晃，冷静地打量单元楼周围，见没有人抬头，他把镊子伸到警车边试着夹出记录。
视线中，随着镊子的拖动，虽然副驾上的记录没有平移，但却飘出一个重影，在不断向外拉动的过程中，记录越来越大，最后恢复成原本的A4大小。
摸索着纸张，他用鼻子嗅了嗅，明明是手写的记录却散发着刚打印好的油墨香味。
深吸一口气，墨非紧锁眉头。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墨非屏住呼吸。
就在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时，左臂陡然爬起一身鸡皮疙瘩，像是被毒蛇盯住一样，墨非顷刻间浑身发冷。
顺着带刺的视线向模型里望去，墨非看见那个8岁的女孩，在小区路灯惨白的光束下，正抬眼瞪着自己。
倒吸一口冷气，他停下翻阅的动作，盯住模型里女孩的眼睛。
对视许久，墨非眯了眯眼睛，从桌子上起身走到模型左边。女孩还在瞪着原本的地方。他沉下悬着的心。
坐回凳子，随着目光不经意的一瞥，他刚平静的心情再次波涛起伏。
为什么，那个写着11的楼号告示牌款式那么熟悉。
就像是，自己家小区的那个。
心头一冷，墨非掐住下唇飞快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框内搜索“凌晨，火灾，11栋”，一篇报道跳近他的眼帘。
《2008年6月14日，紫苑花园11栋于凌晨发生坠楼和火灾！》
紫苑花园，就是墨非居住的小区，而11栋，就在他的窗户对面。
他猛地把头转向窗户盯住对面。
沉默中，窗外传来湿气，淅淅沥沥渐渐响成噼里啪啦。
墨非小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以免雨滴淋湿床单，假装不经意的瞥向对面，在窗帘即将闭合的四分之一秒内，眼角底部的物体陡然跳了一下，他猛地把视线移去。
心跳停了一拍，一时间墨非竟忘记呼吸。
窗帘后，似乎有个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