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沿着彩虹之桥从天穹降临。
那无疑是化身为人类的,女性的神祇。她身披着粉色的长裙,妙曼的裙摆勾动星河,粉红的长发飘扬在空中。
这一刻,死物都有了灵性。楼群退去,城市消失。立刻有数不尽的花朵争先恐后的绽开,交错成白色与紫色的海洋。
虹桥铺盖在大地上,为神留下立足的净土。神从天空之上飘落,她双眸紧闭,荒原回荡着圣歌。
末坤来到了神降的中心。
她没有逃走的打算。当天国降临的那一刻起,整个世界都在恭迎神的降临,她是唯一不受影响的存在,宛如异端。
神不可能觉察不到这个异常的存在,她也只有单刀赴宴,亲面神临。
但是事实还是有点出乎了她的预料,当她的心头升起前去一观的打算时,她就发现自己已然站立在了神的面前。
“你......”末坤看着近在咫尺的神,她从长空之上降临,优雅的身姿占据着天空,她的裙摆与天幕交融,星尘都在发丝间沉淀。
但是当面对面相视的时候,才发现她与末坤不过等高,万物万象依然环绕着她的神躯,她无限广大,也无限渺小。
“距离”已经失去了意义。
末坤露出了恍然的神情,神无处不在,她要见神,所以神就在她的身边。
神的睫毛微微颤抖,仿佛刚刚从沉睡之中复苏。她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了暗金色的眸子,神圣而威严。
“你好。”
神微笑。
“你就是......圆环之理。”用笃定的语气,末坤点明了“神”的身份。但是她立刻感到了违和。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末坤自语。
除了神话资料,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的神明,但是当她看见粉红色的神降临在面前的时候,她却会如此肯定这是名为“圆环之理”的那一位神,而不是其它传说的神明。就好像内心之中有一种声音在提醒她,她们理应熟悉,理应相识才对。明明她对于“圆环之理”的特质也同样一无所知。
“因为你是‘魔法少女末坤’啊。”神,圆环之理微笑着回答,“‘魔法少女’靠近了本源而升华,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知道我......也罢,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圆环之理’。”
末坤迷惑的问道。
“叫我‘鹿目圆’就好。”神轻轻摆着手,白色的花边的手套套在她纤细的手臂上,直到肘部,“我的时间不多,让我先把应尽的职责尽到好吗?”
神提起裙摆,俯下身子。末坤的视线也随之一同下移,她混沌的瞳孔瞬间收缩。
神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以至于她竟然忽略了她们身畔的大地上,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那是两人(神)的身旁,在白色与紫色的花之海洋上,在彩虹之桥收束的端点上,陈列着一口水晶的圣棺。柔软的花瓣代替着被褥铺满了棺内的空间,金色卷发髻的女孩就沉睡在里面。
她的面容安详,她伤痕累累,她交叉在胸前的双手上捧着黑色的诅咒的宝石!
“.......麻美!”
末坤低吼,她的内心之中一声轰鸣,突然想起了“圆环之理”降临的含义!
......
“是啊,那个孩子提出的一个理论哦。所有的魔法少女都不会绝望的倒下,而是最终会被接引到名为‘圆环之理’的系统之中,升格为更高层次的一员,她一直都深信这个说法。”
记忆里的麻美带着坚强的微笑,向她诉说着这段宛如陶醉幻想般的信仰。
......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来接引她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圆环之理’!”
末坤瞬间感觉心态爆炸了。她喝问着,毫不在意可能的冒犯。“神”的身份与地位在她的心中,怎么可能比得上这位在重生之后一直关照陪伴自己的少女?
如果她还有但凡一丝高层次的力量,此刻恐怕已经去抓住“神”的衣领了吧。
神没有回答。
她只是俯瞰着巴麻美沉眠的身姿,忽的伸手抚摸着巴麻美的脸庞。
“回答我,你必须是知道的!你在接引自己的使徒,你必然知道她与你交集的因果!”焦躁让末坤不顾一切的调动着自己的力量。她也不知道自己调动力量有什么用,但就是想发泄出来。
除去追问世界树的使命,这还是末坤在新生之后心神动荡吧。前者是近乎诅咒般拘束了她亿万年的诅咒执念,但这一次,她却只是因为自己!在她的情感几乎磨灭的现在,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也许是被神国升格的世界不同于往常的空间,这一次末坤确实感应到了“力量”,但是却不是在自己的体内,而是.....来源于她自己也无法定位的远方。
轰隆!
雄浑的轰鸣突然震荡了粉色的天空,让神的裙摆为之动荡。鹿目圆抬起了头,她的眼角还带着哀伤,但随即就被不可思议的神情所遮盖。
末坤的眼前出现了幻视,她看到了未知的地方未知的领域,一个完全由色彩组成的没有方位的混沌世界,枝叶残败的树伫立在虚空里,枝干与树根缠绕着嶙峋的漆黑蛇骨......
但是立刻的,幽蓝的光屏蔽了末坤的感知。她回过神来,天空已经恢复了稳定,神的裙摆飞扬,牵动了整个银河。
有那么一瞬间,末坤看到神暗金色的眸子里流溢出幽蓝的光亮。
“果然,我就想希灵神不可能真的把我随便扔到一个世界。你和他们有关系的话,很多事情就可以理解了。”
末坤说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内心的疑问与日俱增,这一刻,她终于感觉自己找到了关键。那幽蓝的力量,对抗深渊的希灵神使用的能源,她绝对不会看错!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神平复着世界的变动,她抬起手指向末坤,突然大把的黑色方块从末坤的身上飞了出来,“学姐也确实告诉过你我的神职,不过这一次,我不是来接引学姐的。”
鹿目圆捧起悲鸣魔方,轻轻攥紧了纤长的手指。透着粉色的白光闪烁着,等到她重新张开手指的时候,手中只剩下了一颗漆黑的,中心宛如眼瞳的异形宝石。
“原本的我面对这种状况,就必须带走学姐了。因为这就是我(圆环之理)的规则,但是现在,我有了回避自我(圆环之理)运作的可能。”
“原来是你这种神啊,不,应该说你是法则的具现更加合适。”末坤冷眼旁观着鹿目圆的行动,刚才的幻视结束的刹那,她感到自己和未知领域的联系就切断了,不过末坤并不在意,因为她从神的话语里听出了更多的含义,“不是带着麻美,也就是说还有救吧,那就很好。不过......你居然叫她‘学姐’?”
末坤眯起眼睛,淡漠如她,对于这个称呼也会感到意外。
神只是微笑,摇着头不回答。
她把手中的畸形宝石紧贴在巴麻美的漆黑的灵魂宝石上,诅咒的雾气窜动着涌出来,争先恐后的向着畸形宝石中心的眼瞳钻去。
末坤很熟悉这一幕,这是诅咒净化的过程,不过出自神手的宝石效率远在一般悲鸣魔方之上。
随着净化,巴麻美的灵魂宝石逐渐露出了原本的色彩,唯一和从前的区别只有宝石的中心里,出现了以前从没有过的,一个黑色眼瞳般的存在!
末坤可以很轻易的注意到,那个存在和神手中的畸形宝石同出一源。
“那是什么?”末坤问。
“悲鸣之种,是诅咒的延续与开端。”
“啧。”末坤咂舌,这种不明不白的回答彻底断绝了她深究下去的想法,反正神可以解决。
果然,鹿目圆伸出食指轻点在灵魂宝石上,她的指尖闪过一抹蓝光,宝石内部的黑色部分应声而碎,巴麻美的宝石彻底恢复了原型。
“接下来,补充魔力治疗伤口就好了。我不能干涉太多,可以把学姐交给你吗末坤?”
“......”末坤耸肩,这件事没得拒绝,“你应该还能在保持降临一点时间吧,有些东西我要向你确认一下。”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不要紧,不要心急,很快就都结束了,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困惑都会得到解答。”
鹿目圆扶起还在昏睡的巴麻美,双手抱着少女将她捧到末坤眼前,一边带着笑颜回答。
“什么尘埃落定,你在谋划什么吗?”
“不是谋划,只是我们这个宛如群像剧般的诅咒的故事......魔法与悲剧的连锁,终于要落下帷幕了。这是属于我们的故事,就当做看一个故事的落幕好吗,末坤?”
神一直在笑着,似乎是庆贺一般的说着,但是她的眼角却明明闪烁起了泪光。
那一定是一段悲伤但是怀念的故事吧,就连末坤也不由得这样想到。于是,她说;“但是,我拒绝。”
“你在让我不要插手吗?我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我在这里,我经历着,这就也是我生命轨迹的一部分。”
末坤怀抱着巴麻美,抚摸过她淋漓的伤口。
“曾经我超脱着一切,从时间之初到轮回之末。我自以为自己无边无际无所不能,却也因此浑浑噩噩的存在。因为握着太多权能,所以世间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自己的局限,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末坤自顾自的说着,她从来没有向谁倾诉过。
在故乡宇宙,她是无敌的原初生灵神话怪物,高处不胜寒。面对希灵神,他们太过神秘太过强大的力量让末坤本能的提起戒备。巴麻美和杏子自然不会理解她的心绪。但是这一次,面对一个宇宙的规则具现化的“神”,似乎还没有恶意。心理上的对等让她第一次和外者聊起了过去。
“最开始的时候是无助于茫然吧,宇宙灭亡了,使命(诅咒)消散了,我似乎又无所事事了起来,但是我最近却感觉不错。反正在那场战争开始之前,我过的也是混混沌沌的。不过有一点,我确定和以往不同了。那就是——我不在是全知全能了!倒不如说我变得一无所知!”
末坤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笑着:“是神的你应该知道那种感觉吧?因为通晓过去未来古今因果,自从诞生的那一刻就看得到终结。因此没有生也没有死,交流没有意义,和一切发生的交集都没有意义。在那个封闭的宇宙系统里,我们从‘出现’的刹那,就已经‘终结’了。”
“但是现在.....我终于从封闭的系统之中解放了!我能和更多无法把握的存在交集,我无知,我无能,但是这才是真的得到了‘存在’!所以我不可能再一次选择旁观的,这是我新生的一部分,我重生之后得到的权利,就是我自己的经历与生活!”
末坤的语速越说越快,说道最后,她的眸子都闪烁着光芒。不过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似乎说的有点多了呢,总之,我拒绝旁观,我现在就是想把那个对麻美动手的家伙拆了,因为这是我遭遇的事情,那就是我现在的生活。你应该明白吧?圆环之理——鹿目圆。”
神愕然的看着末坤,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你参与进来也无妨呢,毕竟你是‘魔法少女末坤’呢。”
神笑着,暗金色的瞳孔透出光彩:“虽然不理解你的过去,但是学姐又有了新的朋友,真好啊。她一直爱逞强,有你陪着她,也会安心不少吧。”
“......”
怎么感觉这家伙没听懂呢,还是说就听懂了我最后一句要帮巴麻美打人的话?
面对神的反应,末坤一时无言,感觉两边好像不在一个隧道上。
随即她一皱眉:“喂,我是魔法少女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好像不止一次提到了。”
“你猜。”
似乎是心情不错的模样,神对着末坤顽皮的眨了眨眼。
“......”末坤双眉当场就立起来了。
“我的时间要到了,来不及解释这件事了。待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一起告诉你吧。虽然我觉得,你那时应该就无需我的解说了。”神没有顾忌末坤恼火的神情,自顾自的说着,“那么,学姐就交给你了......啊,对了,不要告诉大家我来过啊,特别是焰酱,就当是为我保守一下这个小秘密吧。”
名为“鹿目圆”的神竖起手指放在嘴唇边,做着禁声的手势,她的身躯开始消散了。
粉色的天穹恢复了原样,神的领域把主场还给了人间。站在暴雨淋漓的街头,末坤沉默着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巴麻美向公寓走去。
焰酱......是晓美焰吗?这帮子魔法少女初中生似乎很有故事呢。
这是末坤心中回荡的最后一个念(吐)头(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