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虚无之中,冉辰瑾仅存的一点意识总算是察觉到了自身依然「存在」的事实。
我在哪?
这是冉辰瑾在意识到自己还存在时所发出的第一个疑问。
他尽可能拼命地睁开双眼,但他却察觉不到自己眼睛的存在;
他试图叫喊出声,但却无法感受到自己声带的震动,也没办法听到任何的声响;
他试图抓握住什么东西,但却连自己躯干和肢体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自己也许只是一缕魂魄,一个已经脱离了躯壳的意识,独自迷失在这连时间概念都不存在的虚无之中。就好似一艘迷失在茫茫大海上的小船,没有目的,更没有方向。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化为虚无。
这是自然的规律,气压差会导致空气流动形成刮风,蒸汽在高空冷凝液化成水会导致下雨一样,在失去了物质载体之后,意识这个概念本身都不应该存在了才对。
但就当冉辰瑾打算接受自己的命运,停止思考,任由自己这缕残存的意识在虚无的风暴中湮灭时,一个人形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还是「她」?或者是「它」?
冉辰瑾分辨不出「祂」是什么……「生物」,「祂」长着细长得有些古怪的四肢,和在这片虚无中显得格外突兀的银色皮肤,以及一张难以用言语描述的、似人却又非人的、奇怪的脸……
「祂」没有鼻子,那原本应该长有眼球的部位,闪烁着两颗椭圆状的,发着亮光的怪异球体,而那为进食而存在的嘴巴的部分,就像是退化了一般,跟「祂」脸上的肌肉……或者说,类似「肌肉」这一概念的组织融合为了一体。
这说明「祂」既不能呼吸,也无法进食,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生物甚至都无法生存下来才是。
但奇怪的是,面对这样一个形态和容貌都颇为怪异、甚至以人类已知的知识的角度来评判,甚至都不可能存在的「生物」,冉辰瑾却生不出与反感挂钩的情绪。
冉辰瑾不知道在这个没有光的世界里,自己是怎么看清「祂」的模样的,也不清楚「祂」是怎么凭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好像「祂」从一开始就存在在这个地方那般。
明明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立足点的东西,但「祂」就这么直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亦或是漂浮着?
这一切的一切,冉辰瑾都无法理解。
“早上好。”
这是一个低沉却富有磁性,听起来让人感觉很放松的男人的声音。冉辰瑾不确定这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生物,因为从冉辰瑾的视角来看,从始至终,「祂」都没有做出过任何类似于发声的动作。但是在这一片广袤无垠的虚空之中,除了自己和「祂」以外,便没有了第三个拥有「存在」这个概念的事物。
“我的声音,你听得到吗?”
「祂」朝自己探出手,那是一只跟人类一般有着五指的、却又隐约泛着类似金属光泽的手,但当那只手触碰到「自己」时,一阵「暖意」以他触碰的「部位」为起点,逐渐充满了「自己」的「全身」。
“该醒过来了。”
「祂」收回手臂提醒道,可还不等冉辰瑾理解「祂」话语的意义,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让冉辰瑾慌了神,他试图抓住什么东西,但在这一片虚空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给他提供支点的东西。
冉辰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祂」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祂」的身影从自己的感知范围内彻底消失不见。
但渐渐的,冉辰瑾开始能够感知到自己肢体的存在,周围的虚无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纯粹的黑暗,而那仿佛不可触及的顶端,却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
冉辰瑾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隧道之中自由落体,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出于本能,他拼命将手朝着那道光的方向伸去……
.
一个悬崖底下的森林之中,午后的阳光穿过深秋光秃秃的枝干,均匀温和地铺洒在一名少年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以及那对已经涣散的瞳孔上。
少年生着一张雌雄莫辨的柔和面孔,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而显得相当的杂乱,沾上了些许泥土而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全身上下绝大部分都被枯黄的落叶所遮挡,以至于绝大部分路过的野兽都无法发现这块鲜美的食粮。
只不过,他那双本应该就此腐烂、回归大地的身体却突然出现了变化——他的胸膛开始出现起伏,这说明他的心脏开始回复跳动,尽其所能地泵动着这具躯壳中本应该坏死的血液;尽管很微弱,但他开始本能地呼吸,呼吸系统也开始竭尽全力地给这具身体供氧;渐渐的,他的身体开始重新变得温暖,原本苍白的肌肤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宛如苏醒的丧尸那般,少年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了一下,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他的四肢猛地向上抽起,那对涣散的眼瞳也重新对上了焦。
“咳……唔咳咳……”少年像是个哮喘病人那般艰难而又大口地喘息着,但因为太久没有吸入新鲜空气,他那才重新焕发生机不久的支气管也出现了痉挛的现象;不仅如此,他的喉咙也因为缺水而干渴不已;因为饥饿,他的肠道开始加速蠕动,那光滑平坦的小腹却发出了不输给饥饿肥宅的响亮咕咕声……干渴、饥饿、呼吸困难等无数种感觉也在这个瞬间顿时充斥了他的大脑,让他异常的难受。
很快,他的大脑开始意识到肢体的存在,但血液不畅的那种、令人联想到电视雪花屏那般又麻又疼的感觉,却又让他差点悲鸣出声。过了好一段时间,这具身体终于适应了外界的状况,他的呼吸变得平缓,血压也逐渐恢复正常,心跳也逐渐变得有规律。
“水……水……”稍微取回对四肢控制能力的他拨开自己身上厚厚的落叶,在听到不远处有水流动产生的哗哗声后,便控制自己还不听使唤的四肢朝着河流的方向爬去。
当他的脸接触到缓缓流动的水流的那个瞬间,他也顾不上河道里的水干不干净,张开那张秀气的小嘴大口吞咽了起来。冰冷的河水润过他干渴的喉咙,让他多少感觉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