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什么,或许这并不难理解。
以平常人的感观来说,解释时间看似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倘若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亲自向你提问这个问题,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就会变得有所不同了。
此时此刻,那位普洛斯特教授正端坐在我的身前,他的神情严肃,字里行间中的冲味十足,那种明显的学术攻击如同连珠炮弹一般,我竟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攻势。
“普洛斯特教授,恕我直言,我无法向你回答这个问题,正如我并不是有关这方面的学者一样,或许你可以找更加专业的人去回答。”
他似乎并不满意我模棱两可的回答,在沉思片刻后,他抛出了一个我无法辩驳的问题。
“那么……请问林先生,您是怎么成功进行那个所谓的[超短距连接]的实验的呢?”
我没有回答他,即使事实摆在那里,我确确实实的成功研发出了这项令人难以置信的技术。
但他依然只能无功而返,因为我也全然不理解,为什么一项本不抱希望的实验会出乎意料的成功。
它在错的时间,给予了一个错误的家伙最正确的发现。
或许命运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正如牛顿当年如果并没有被苹果砸中脑袋,他的定律可能就不会那么早,甚至不会出现了。
于我而言……似乎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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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
我如愿以偿的因为这项研究成为了一名院士,国家对我做出的贡献予以了极高的评价与赞赏,我成为了整个国家聚焦的重点人物,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掌声与鲜花陪伴着我。
一切看似很美好,毕竟这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荣耀。
但我却时时刻刻意识到,属于我的研究似乎开始逐渐停滞了下来,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使我越来越难以聚焦与项目的研究之上。
我开始尝试换一种方法思考问题,但很快就失败了,越是想要尝试理解这个项目,却越难深度进行思考,就像是在凭空捏造一个不存在的定理一般,我几乎是耗尽了所有心力,却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同样的,身边开始越来越少有人能够理解我,他们虽然能逐渐感受到这个项目存在的意义,却只能依托于我的研究进行下一步的学习,这种枯燥的,没有盼头的期望,让他们逐渐产生了质疑,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快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死在了那个仲夏。
那个阳光正艳的仲夏,炎热的光线灼烧着我最后的尊严。
我的尸体倒在一间平时压根无人问津的小平房,没有任何人的孤寂将我包围,直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他们却贪婪的抢夺着紧紧攥在我手上的稿子,那是我用剩余的时间日日夜夜所钻研出来的结晶。如今却轻易成为他们用来赚钱的工具。
或许这就是我本应该接受的人生……
惊艳,却并不精彩,印象里我一直想做很多事,却总是畏畏缩缩,从来不敢尝试突破自己,以至于很多时候机会一直从我身边溜走,我也并不在意。
时间对我来说……
似乎并不重要,却又无比重要。
直到这一刻,我像是终有所感悟。
如果回到当年,再去面对那位普洛斯特教授有关时间的问题的话,或许我会去回答他,只不过是用一种更加艺术的话语去回答他。
“时间……是一场还未下完的棋局,所下的每一步都无关对错,只是在合理的时间,完成了本应该属于棋子的使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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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死并未引起什么轩然大波,而是十分平静的迎来了独属于我自己的默哀。
我的亲友,我的上级,还有那为数不多慕名而来的陌生人构成了我的葬礼。
看着他们泣不成声的模样,我仿佛才意识到原来我在他们眼中是有存在过的证明的。
这让我短暂的欣慰了片刻,但更多的是止不住的忧伤。
天才或许都是孤独的,这话不假。
庸人喜欢自扰,这也是我一直讨厌与人交流的原因。
但正是这份孤僻,让我失去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但我不后悔,后悔也无用,只不过是少了些许乐趣罢了。
只是有关[超短距连接]的事情,我仍有些许遗憾,虽然在我人生的最后一刻将属于它的最后一块拼图已然补足,但我却无法再看到它在未来大放光彩的时候了。
这是一种不能言语的痛苦,我全然无法向他人倾诉这一切,或许这是专属于我的一种惩罚,我只是一个在牢笼里永远无法摆脱阴暗的可怜虫罢了。
一切记忆都在慢慢随风飘散……
我像是风中残烛一般,无言的回顾着我的一生。
看来,属于我的故事……
终究还是落幕了……
永远的……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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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各位联合国代表,很荣幸我能作为华夏代表在此发言,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今天是林清涵教授离开世界的第100周年,他作为新型领域的开拓者,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先驱,由他所研究的[超短距连接]已经为人类的进步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男人的话语平稳,像是自然而然的诉说着伟人的事迹。
现场从一开始稀疏的鼓掌,渐渐发展为经久不息的掌声。
男人挺直了腰板,在掌声的影响下,他逐渐以一种最饱满的状态面向世界。
时至今日,[超短距连接]的研究结果已经向世界证明了向宇宙进行迁跃的可行性,三年前的地火实验更是让全世界所有的质疑声化为了虚影。
地球正在走向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宇宙的一切奥秘都将毫无保留的出现在身为人的个体的面前。
仅从这点出发……
便已经是过去所无法比拟的,全新的征途了。
男人沉着的看着眼前手中的稿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全身。
时间将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没人记得林教授是因为中暑死在了他的房间里,没人记得他为国家做出的其他贡献,没人记得有关他的墓地,世人却唯独记住了他所研究的[超短距连接]。
仅此……却足以了。
此刻的男人仿佛像是被赋予了什么特殊的使命一样,他感觉到有一双来自过去的目光在背后紧紧的注视着他,那种感觉很奇妙,是一种裹挟着展望与期待的信任,无所保留。
他用最好的状态凑近了麦克风。
“我谨在此向全世界庄严宣布,属于华夏的探索者号自今天起,正式向宇宙启航。”
那一刻,他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热烈掌声与高声欢呼,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豪感,但站在台上的他却深刻的意识到。
或许这也是独属于他的一种,看似最好的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