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岚,环顾四周,内心一阵一阵的抽动。
所过城镇,大多一空,饿莩遍野,骸骨纵横,各样倒毙的人比比皆是。
余下的人,也是睁着一双诡异的双目,那是饿昏头的表现。
让秦风岚不能忍受的,成群结队的人,去割那些倒毙人的肉吃,被捐弃的死去婴儿到处可见。
这类事情太多了,据传言此次楚军和西江组成了联军,同北方秦国联合,不约而同进攻宁国!
一场战争是另一场战争的催化剂,同一时间。
韩魏两国夹击东北方向的晋国,许国赵家起义,联合赞国反攻许国。
齐国在被北方梁国进犯。
这一个月,半个中原打成了一锅粥,十六国竟有十一国处于战争状态。
平原,森林,山谷。地面,江面。村庄,小镇,城市。凡是有活物存在的地域,无一例外都沦为了战场。
位于早就坍塌的栅栏外,以斗笠白莎遮住头部的青年略带伤感地环视了一圈化作废墟的村庄,这些房屋因为焚烧遗留着大块黑斑。道路上不时出现的尸骸,他们身上残留的创伤静静地诉说着楚国军队的残暴。
查看麦子的长势,可以判断今年本是个丰收年,由于已经没有人打理,它们成片枯黄倒下,田野中的水车框架以及优渥的土壤,逐渐被杂草覆盖。
道路上满是绛紫色的脏土,微生物对它们的作用缓慢,可能几十年内这些血迹都要遗留在土地上。
少年就在挖了一个深坑,随后将尸体全部掩埋。
男女老少一共四百零五人,一个生机勃勃的村子就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土坟,像是地面凸起了一座小丘。
“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求老天开开眼吧!这是什么世道啊!”
比逃离林门更加绝望,更加心寒。
乱世就是一场恶性循环,直到全盘崩塌,才能彻底终结。
然而秦风岚不是历史上的数字,他现在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村子内的水早已干枯麦田东倒西歪的钻出一些秋时播下的禾苗。麦田一直蔓延燕墩右侧,直到几里外,又是一条深深的河渠。
秩序被破坏最明显地特征就是流民和盗匪,他们成群结队的席卷一个又一个村落,上山还好,从事生产,为未来埋下希望的种子。实际上,乱世没人愿意生产,抢永远比本分工作来得快,游走的人群很快便会成为一支堪比蝗虫的“军队”,成为破坏国家的毒剂。
经历楚军,贼盗往复扫荡,一个个市镇,皆成废墟,瓦砾成堆,荒草满地,偶尔一些人在内中流荡,有如鬼城。
四野萧条,乡间所处,皆是十室九空,道路边上,不时可见倒伏的饿殍,宁国东川之地惨不忍睹。
一阵凄凉,一阵糜烂,经历数以万计的死人,秦风岚早已经麻木,但遇到这样被灭门的地方,还是忍不住收敛遗骸。
只是这样一来,回去的速度也就慢了。
盼望陈门家大,不会被任何一股势力轻易攻下。
…
十月六日,夜晚。
秦风岚身躯颤抖地朝着陈门走去。
缓慢,缓慢,一步接着一步。
他抬头最后确认了一眼碎裂的门阙,以及从此处蔓延至宗门前层层叠叠的尸堆。
在被火光映红了一半的夜空,有若血色,燃烧的城宇楼栏上,阵阵浓烟翻涌着冲上天际。
街道上,到处是层层叠叠的尸体以及密密堆累的兵器。
依据衣着,这些死尸有陈门弟子的,也有楚军的,还有各类的死马残肢,破损的战车,攻城武器,残破断裂的旌旗等等,横七竖八的一直浸在血渍中。
偶尔看到一些庞大尸体,却是攻守双方的战兽。远远看去,就像“草坪”长出的“土丘”。
道路两侧,还有些器具正在燃烧,燃烧的硫磺和血腥味混杂着,扑鼻让人呕吐不止。
混合了泥土的鲜血变成暗红色的小溪,就像蚯蚓那样一直蜿蜒爬行,死者流出来的鲜血,逐渐湮没了秦风岚的皮靴。
燃烧的火焰还在影响这片区域,从草坪试图向外蔓延。
尸堆,尸堆,赤甲楚军同橙衣布满了大地。
死寂,死寂,秋风呼啸而过,刮得各色旗帜猎猎作响。
大小深坑遍布着广场,泛滥的血液汇聚到这里,形成红色的泉源,上面漂浮着一些轻型盾车,盾牌。
…
秦风岚看着残酷的血色战场,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天地之力留有只余战场间一片狼藉的痕迹,到处是横七竖八的两军尸体,连伤员痛苦的呻吟也消逝而去。
少年的面庞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阴晴不定。
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刺鼻的汗臭味道迎面而来,也不见他有所反应。
秦风岚心寒之际,胃部阵阵抽搐,他不忍瞥过脑袋,却发现十面八方尽是这般残酷的景色。
突然,踌躇行进的少年猛地在一具“死尸”前顿住。
只见那是一名陈门长老的打扮,然仔细观察,发现他的小腿缺失,发须银白且短。
“李老?!”
秦风岚手脚冰凉,脊背寒意上涌。
他迅速跪下,从腰间翻寻治疗丹药。
方才少年散布灵力,试图找寻活人追问情况,结果感应到有人腹部尚有起伏,至方才注意到是一位熟人。
“对了,从巴人村落找到了一些药材,不知道效果如何!”
秦风岚将几棵药材抓在手中,迅速几出汁水滴在李老的嘴中。
接着将手指伸进喉口,拉下舌根,再将他的脑袋抬起,汁水就顺势滑入了对方腹部。
“一定要有效啊”
秦风岚焦急地等待着,只希望对方喝下药汁可以快速恢复。
同时,极力将全部灵力输给对方,保证丹田周边的心脏可以重新跳动。
“死马当活马医,一定要醒来啊!”
就在这时,对方的呼吸开始加速,在秦风岚期盼地目光中,对方身体颤了颤。
接着,李老双眼张开一条缝,干涩的气腔内堆积着大量粘液,发出的声音呕哑嘲哳,好比是指甲挂黑板而过。
“李老!”
秦风岚双目一红,拥住对方。
李宁被呼喊醒来,茫然的神情一滞,凭借模糊视线,只能看见清对方的轮廓。
但是依据声线,他还是分辨出了身前之人。
“雪德?”
“是我”
秦风岚抽身跪在面前道。
李老极力朝秦风岚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太好...了,你还...活着,你不知道...”
李老嘶哑的喉咙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声音,并且小如蚊蚁。
见对方还活着,秦风岚欣喜地抹去泪水,刚要从尸体间搜刮治疗药物,却见李老声音艰难道。
“来不及了”
李老苍白的嘴唇勉强拼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竭力递出手,搭在秦风岚身上。
秦风岚闻言,将视线从对方逐渐涣散的瞳孔转向空荡荡的左手。
李老陈衣道袍上,锁子甲左侧心窝上,赫然插着一把断矛。
纵观全身,大大小小刀箭伤十多处,近乎将对方染成了血人,只有这一处伤口要了李老的命。
“陈(李)老?!”
秦风岚身子一瘫,发出凄厉的哭嚎,两道泪水从脸颊滑落。
“不要为我哭!”
不等秦风岚嚎啕大哭,已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的李老抓住秦风岚的肩膀。
“快!快去救倩儿!逃难者在撤离的路上散掉了,但我依稀记得这个小丫头是跑回去了!”
“说是要拿什么东西!”
“快去救她!”
说到这里,李老身体一僵,直直摔向地面,回头查看已经是气绝。
秦风岚抱着对方彻底凉去的尸体,在层层叠叠的遗骸中呜咽痛哭。
看着前方多处破口,坍塌的城墙,鲜血同碎石,蔓延开来,密密层层的尸体一望无际,极目远眺,发现还有许多老幼妇孺遗骸。
他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