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岚是在初冬苏醒的。
时间已经到达十二月中旬，长年湿润多雨，温暖闷热的巴蜀迎来第一次飘雪。
由于前世是北方人，见过飘雪，也见过冰天雪地，天地被天鹅绒所包裹的世界，对眼前的自然现象早就习以为常。
大部分森民们是第一次与雪花打招呼，若柳絮飞荡落入他们的脸颊，冰凉又带着一丝刺痛的触感，令他们回味无穷。
“下雪了...”
秦风岚站在小屋前，任由雨雪落入手中，化成一滴冷水，接着又被掌心的温度蒸发。
细细绵绵，不绝如缕，摇曳于天际，最后回归于大地。
目前他就住在黄梦乡曾在的木屋里。
木屋设施简陋，除了床备，木椅，便再无他物。
得到了独臂村长的帮助，自己才有了火盆，锅炉，衣物等过冬资源，材料。
当然，若自己冬眠直接等到春天复苏也不是不行，这世上值得自己牵挂的东西也不多了...
蓦然回首，只听草丛间一片枯枝烂叶被碾压的声音。若要说成为化神期的坏处，就是常常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即便极力克制，听力也保持在百步范围。
秦风岚双手盖在唇上，平缓地朝掌心输送热气，借着余热**了一番冻僵的面部，才走出房门。
“大人，早上好…”
一群匆匆从门口而过的女子朝秦风岚请安，她们大约小的有十七十八岁，大一点有三十多岁，显然是早出而归的采露女。
修仙世界，有一种灵树会在破晓之时凝聚出精华液体，并且只在春夏，秋冬交接处，服用可以使修士修行速度加快，同时是地阶丹药不错的炼制物。
“给我拿两瓢，麻烦了”
瞬时就有二名少女从箩筐里取出皮睡袋，踏着碎步而来，落脚轻盈，显然是没裹小脚。
二人像是姐妹，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寒冷，还是上山下山，消耗了大量体力，脸色涨红，耳根发热。
“灌半就行，刚好是两瓢量”
秦风岚取出一坛瓷罐，示意二人往里面倒水，然而连倒几袋也不见停止。他下意识探向一侧，就见那些妇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笑颜常开的模样，秦风岚隐隐有了数。
“谢谢了”
望着小瓷罐即将满口，秦风岚收回坛子，细言暖声道。
“这应该要很多灵石吧？我付50灵石”
然而秦风岚就要低头找钱时，就被二位少女摇手拒绝，随后争先恐后地朝秦风岚怀里放了一块刺绣，不等青年回复，她们都是羞红地后退去。
“这…”
秦风岚低头将两块刺绣放在手中央，左手是桃色打底的鸳鸯戏水，右手则是银色调打底。也可以反映二人，一个雍容闲雅，一个落落大方。
自己生命留下烙印的两道身影，因两块手绢便在眼前若隐若显。
出神之际，就见其中一个少女朝自己挥了挥手。
“令郎还是做出选择，但我们不强求得到回复，若是良人同时想要我们姐妹也是可以的！”
一侧，又是一片喧嚣哗然，少女农妇嬉笑指点，像是妹妹的女子垂下头，拦住逃回的女子倩倩细腰。
她的脑袋深埋在女子的身后，流露的脸颊若火烧般…
秦风岚轻叹一声，将带着手绢重新回到屋里。
神识和和境界突破如风，但是也造成了修为虚浮，需要休息调养。
他目光瞥了眼一处圆桌，上面摆上了六七个鸳鸯画，送画者大多也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女子。有凡人，有练气修士，有筑基修士。
是此地乡俗开放吗？要知道自己在巴人村庄也没有被这般多的女子求爱过。可是转念一想，说不定一些女子也表达过好意，只是当时一心念及陈门罢了。
估计自己若是想安稳地过完后半生，还不会因为民族立场而苦恼，有能力保护一切，就居此乡或许是不错想法。
正当秦风岚要给自己的“收藏夹”增添库存时，又是一阵扣门声传来。
“谁？我在家”
秦风岚推开门，回顾四周，见门廊前站着一名青年，他恭敬道。
“贵安，大人请您借一步说话”
“何事？”
“族内有一远方亲戚，说是认识大人，愿意同大人见上一面”
“谁？”
秦风岚先是想到独臂老者的亲戚，接着是林越，还有村里其他人，可实在想不到哪个人是自己过去的熟人。
难不成是说媒的？
当秦风岚深思时，青年下一句话呼之而出。
“林门，林有兮”
“林有兮？像是个女名啊...”
秦风岚沉吟一声，接着吃惊地看向前方。
“林有兮，林宛烟？!”
...
“秦大人，林侄女，原来你们认识啊...”
秦风岚将神识散播开，很快确认了林宛烟的具体位置。
未曾想，林宛烟也突破至化神期，只是境界仅有初阶，神识也不过黄级一品。
秦风岚在不施加威势的情况下，对方感觉不到自己修为，以及玄极三阶神识。
会想对于这个当年全宗男子的白月光，秦风岚尚不清楚应该要用何目光看待对方。
砰!
林越一行人本要为之引荐，却发现而二人沉默不语，彼此侧目而视，左右言他。便猜出二人需要私人空间，随即转身出门。
目送几人退出房间，秦风岚回过头，却见林宛烟已经将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
女子像是害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端详眼前气质，修为，容貌已经脱胎换骨的男子。
也在这时，秦风岚瞄了眼少女。
自从回归林门后，秦风岚八年时光只有前三年还能与少女通信，只是随着次数逐步减少。
贵嫁林门之日，林宛烟还是名稚嫩的女孩，依旧小家碧玉，没有经历过多糟心繁琐之事。
自出嫁所谓“林门废物”——林寒，却不想当年口称废物的林寒成为了一代天骄，实力突飞猛进，从凡根突破至金丹。
仅此事，世人众说纷纭，皆感慨娶妻转运一事。
不过秦风岚自己看来，估计是林寒得到系统或金手指的加持。
迟迟不突破元婴，秦风岚揣测那是为了奖励和报酬，才一直忍耐。
逃亡的日子，他一直在外界搜集资料。
被斩断一只手臂林寒已经突破化神期，并且以可怕的实力，击败了洞虚九阶的长老，至此一战成名。
同时秦风岚还了解到林寒有着众多红颜，与各女子关系是藕断丝连，暧昧不清。
封建王朝没有所谓“三妻四妾”之说，正妻只能立一人，便是平妻之谈，也都是几百年后才有的方法，而且同样只能立一人。
念想此处，秦风岚再看向林有兮。
少妇褪去了青嫩早涩，蒙上一层母亲的光辉，光滑的葇荑，贴在身后，坐姿端庄且不苟言笑。
隐隐疲意从眼底散发出来，想来是林寒作为少当家长年在外，女子与盘根错节的林门势力争斗后的结果。
许久，秦风岚轻叹道。
“夫人，要多注意身体啊”
林宛烟盈体一颤，看向秦风岚的视线也蕴含着复杂的情感，几次欲言又止，直至茶水微凉，终究还是低下头，以细不可问的声音道。
“师兄换一个叫法...”
秦风岚抿口凉茶，接着起身向火盆里填了些柴。
“师妹，隔墙有耳，我们就这么称呼吧”
“不知道何事邀在下前来，是要某前去认罪，还是以正道之名，诛杀在下？”
林宛烟雪腻的葇荑紧紧抓住裙摆，白齿轻咬红唇，连连摇晃脑袋道。
“师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你已洗去了罪名，林门对你愧疚，所以...”
秦风岚没有接话，他静静地看着林有兮，神色平静有若止水。
林有兮说话声随之戛然而止。
她明白，秦风岚走到如今地步，早已将财物法宝置身事外。
方才林越与自己通气，也大致明白陈琳儿的存在。为人母亲，林有兮清楚秦风岚心中落寞之伤，男子指不定会就此得上心病。
秦风岚曾与诸多弟子一样，是一个热血青年，以为世界能围绕自己旋转的少年。
然而经历血与泪的磨炼，内心深处最后一抹余辉已经落山，取而代之的是深夜苦寒，以及对世间万物猜忌。
几年前，秦风岚虽有挫折，但看向这个世界的视线依旧是温暖而带有激情。现如今，那对冷眸只有看破红尘的凄清。
补偿？列名内门弟子？秦风岚还会在意吗？
“无妨，只要林师妹相信我就好”
秦风岚不愿意批判眼前的女子，她是被一个家族束缚的奴隶，所作所为都身不由己。
听到秦风岚柔和的话语，林有犀咬紧下唇，隐隐血丝渗出红唇。
对话在此僵持住，秦风岚等不来对方回答，便转换话题。
“师妹渴望自由吗？”
林有犀疑惑地抬头，怔怔地看着寻不到过去蛛丝马迹的男子，直觉得秦风岚的提问莫名其妙。
“能否在确切些”
“林师妹，当真没有梦想？岂能因一袭红妆误了此生”
秦风岚语出惊人，林有犀一时难以接话，半晌后，才冒出一句老生常谈之言。
“愿天下太平，江河统一，不再有百姓遭受战火，徭役之苦”
秦风岚轻轻颔首，视线却目不转睛地锁定在林有犀脸上，冷若冰霜，隐隐凶光显露。
“当真？”
林有犀合上美目，良言倾吐而出。
“天下太平，是小女过去，现在，乃至将来也不会动摇的目标，可惜深陷权利中央，只得**兴叹”
林宛烟双手交叠，额头轻轻下摆。
“对不起，师兄...”
看着这位坚强好胜的女子，秦风岚心头一软，便不再纠结琐事，让哲学性话题到此为止。
“一切都过去了，师兄还是回来吧，至少不要再林间久居...”
林宛烟向秦风岚发出回归邀请。
少妇不再避讳秦风岚笔直的视线，静静地看着对方，只留有火舌吞吐烈焰之音，仿佛周边的一切都在回到过去。
十几年前，这对青梅竹马尚且年少，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有兮，常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此字出自越人之歌”
“这林寒，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沉稳，一直仰着脖子，可是会跌倒的”
秦风岚轻叹一声，一首前世的小曲脱口而出。
“怎叹那山有...可是前世与你错过太多事”
低吟浅唱一阵，林有兮安静地在一旁听着，伴随一句“梦里山水再相识”，曲终声寂。
“师...”
“师妹，跟我做一个约定吧”
秦风岚打断林有兮的话，起身行至窗口，远眺南山，目光深邃，直抵森林深处。
男子负手，背对林有兮自顾自道。
“接下来五年...不，三年!三年我需要你将的修为提升至合体境”
秦风岚紧皱眉头，双手紧握成拳，不知心想何事，面容通红，掷地有声。
他猛地回过身，两掌相贴，深深埋腰，鞠躬作揖同时恳切道。
“请你以自己的名义闯出一片名声，让世人知道你的存在，至少在外人眼里，你是同林寒不分伯仲，名望相当的女士”
秦风岚右手放胸脯，接着化掌为爪，死死抓住胸口的布衣，神情癫狂却充斥喜色，显得面容狰狞扭曲。
“从现在起，记住我，愤恨我，接着...”
“不惜一切手段，杀死我”
在林有兮惊恐的目光中，一把圣级宝剑刺入胸腹间，染红了青衣女装。
少妇先是感到一阵匪夷所思，接着又因为伤口上的剧痛而倒吸凉气。
她看向秦风岚，神情大惑不解，恬静的目光染上一层冰寒和杀意，蕴含着复杂的柔情早已消逝不见。
“一定要痛恨我!找到我!杀死我!”
秦风岚最后的目光，瞥了眼溢血到底的林有兮。
她的胸肋上，赫然是林寒曾经刺入自己小腹的宝剑。至于剑刃上涂抹了止血的丹粉，短时间不会令伤者流血之死。
听到屋内传来的声响，隐藏在林栅栏后的林越立时察觉到不对，朝门口奔去。
猛地撞开门，就见林有兮倒在血泊之中，再扫视屋内周遭，却找不到秦风岚的身影。只留有窗户大开，猎猎北风涌入屋内，刮得木门吱嘎做声。
“闹什么矛盾了，至于吵成这样？!”
林越心下一寒，紧急为林有兮开展治疗，并朝着屋外高喝一句。
“医师!”
...
“没想到这些柴草将会这样被使用”
秦风岚掏出自己火摺子，猛地一吹，扔在木屋边堆积柴草中，立时干燥的柴草，噼啪噼啪燃烧起来。
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干燥的空气里，火焰顺着稻草迅速蔓延，绵延不断的冷空气持续为火堆填燃助威，最终吞没了整个茅草屋，化为一团不可扭转的火龙直冲云霄。
熊熊大火中，秦风岚心境有若止水，聆听火舌吞没木柴的噼啪声，整座小院都笼罩在烟火之中。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他也只是默默看着，不知移动一步。
秦风岚前世每每阅览历史书，会为那些伟大的征服者而歌颂，他们一手奠定伟大王朝，为祖国开疆拓土。
汉末，晋末，唐末，明末等，他曾经认为那是一场民族内战，输赢无关紧要。
如今站在历史见证者的角度，过往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战争带给他人的苦痛，只有参与者才会知晓。
明明是内战，为什么要灭之而后快？是不是这根本只是破坏者为自己残下血手的解说？
就算如此，真的只是统治阶级黑暗肮脏？
底层民众会不会尽是全然麻木不仁的跟随统治者，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秦风岚想到了陈门被攻陷那日狂欢作乐的出兵，还有一路上的骸骨，他又摇了摇头。
襁褓中的孩童伤害他们了？勤俭持家的妇女伤害他们了？亦或者老人，少男少女？
分明是想杀人，接着将一切缘由归咎于世道。
既然他们认为世道出了问题，那么秦风岚...
青年缓缓抬首，目光直达苍穹之上。
在青年冷眸中，一道高速下坠的身影在眼帘内极速放大，将周边十数米空地笼上一圈黑影。
又是剧烈寒风袭来，将浓烟火雾层层拔高.
轰!
地面闷雷轰响，这尊庞然大物落地之际，蹄声如雷，百草皆颤。
又是一阵破空声炸响，一对长达二十米的羽翼极速收回，从肩肉至最远的一处羽毛竟然在短时间内产生音爆，四下鸟兽惊散，无一不恐惧到来的生物。
是巨鹰，通体褐色，皮毛油光发亮，脑袋大的琥珀色瞳孔打量着焚烧中的房屋。
金雕的后背上绑着一块鹰鞍，脖颈上则围绕着一块象皮项圈。复合材料制成的缰绳连接着辔头，眼望背脊处，一名青壮骂骂咧咧地朝嘴唇吐着热气，接着又心疼地抚摸着巨鹰后背。
他一甩长鞭，置于金雕身侧，身子滑落下巨鹰堪比三层楼高的腰腹，便匍匐在秦风岚身前，呼喝道。
“预言之子!属下来迟，不知道小院失火，令您费心了”
秦风岚自始至终都要回头。
他从储物空间翻出一根红节，从头到尾仔细地观察几轮，才下定决心，将绳结丢如火团中，直到红节烧成焦炭，失去红泽。
秦风岚
“无妨”
秦风岚居高临下，昏暗地黑瞳将这位返虚境修士印在瞳孔中。
“站起来”
那名武士怪异地抬头，看向男子，发现这位二十六岁的少年眼白周围，由外向内滲透着鲜艳的血丝，癫狂而狠毒，令这名返虚修士条件反射地目光下垂，迅速直起身。
“这只金雕叫什么名字”
秦风岚径直走向巨鹰，只是化神境修为的男子，却给金雕造成恐怖的威慑——卑躬屈膝，，羽翼贴地，雕嘴抵在地面，脑袋与地面平行一举一动都在迎合秦风岚。
是血脉威慑。
那返虚修士手掌发寒，滲滲热汗凝聚在发梢，将青丝念在额头上。
“你…知道这只金雕的名字吗？”
秦风岚鬼魅地勾起嘴角，再看向返虚修士时，面容已无人色，成一阵苍白。
“叫汗巴鲁，牙龄在九十二，巨鹰寿命在一千岁至两千岁，若能化形，一岁可以百年计算，汗巴鲁只是灵智刚开，要听懂现在的巴语可不容易”
男子下意识将所有详情脱口而出，在古蜀人血脉威压中，不敢轻易一举一动。
“这样啊”
秦风岚摸着鹰脸，讲起了古蜀语。
一字一句，若兴奋剂扎在巨鹰心底，那巨鹰忽地张开羽翼，发出尖厉鸣声，直传四野，方圆千里，皆可听闻灵兽嘶鸣。
巨鹰看向秦风岚的目光包含热情，它极力克制力量，用雕头轻蹭秦风岚。
“好孩子，好孩子”
秦风岚满含笑意这揉着温暖的羽毛，目光也没有先前那般眦裂。
“就叫你琳儿吧，好记好读”
秦风岚转身坐上鹰背。
也在这时，他耳旁的窃窃私语如烟云消散，放眼晴空，万里苍穹。
他最后撇了眼东方，神情充满戏虐之色。
秦风岚喃喃一句。
“楚地人，我们三年后见！”
。。。
ps：接下来就是好几章战争文了，整个前传已经写完六成，只剩最后四成可以完结。
我讨厌系统文，但不得不承认系统文对于故事推进，有很大的帮助，包括金手指。
之后的主角不可避免都会挂上开挂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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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存在，会给读者慢慢解释清楚的，青剑的世界观其实很大，只是对青剑系列而言，十六国外加西域已经够写了。
这一世秦忆往——秦风岚精神已经被折磨到变形，处在黑化，甚至入魔的状态，不要因为这一世人物形象抨击这本书，感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