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秦风岚从小酣中清醒，黑暗的元荣车里，堆满纸团废物，还有无数张被撕裂开的图纸，还有散落在地的图纸。
自会议后，一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来到了四月下旬，春年光景已经迈入倒计时。
虎啸家族，蛮象家族，金雕家族以及蛟龙家族被要求镇守中军。
西面，实力最为雄厚的迂回大军，正以每日一城的推进速度逼近襄阳城。五大家族共计十四万人，全部落一半返虚修士，每日捷报连连。
中军为十五万人，质量仅次于西路军，步步为营，不同于西路军的速战速决，秦风岚直接指挥的军队速度缓慢，与东路军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距离。
整个楚国疆土，私被一把大钳子不断闭紧，待到秋末冬初，楚军主力依旧不采取积极行动，只能被南蛮大军步步蚕食。
这是秦风岚无数次推演得出最乐观的结论，便是以人海淹没敌军，其中也不乏硬碰硬的死斗，可是无论何种情况，都是楚军被动选择。
“东面已经抵进昭景封地，西面则于五日前就抵达韩大族领地”
“抵抗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按理来说世家的私兵没有这么弱”
秦风岚支撑病态的身躯，仿佛要看穿这片天地般，尽可能往布帘缝隙间光亮窥去，喃喃道。
“该来了吧？再不来气可就堵死了”
秦风岚拉开房门，走出阴影之中。
平坦的大地上，草甸仿佛绿色的海洋，蓝天与白云，繁花与阳光，让人全身暖暖的。
山坡上尽是松桧柏桦，到处是翠绿如洗，绿毯似的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高山脚下，广袤的阔叶林边。
青年身体里阴寒直抵骨髓，冰白的身体得到光照才呈现些许颜色。他一遍又一遍地眺望远方，接着不断打量自己设置的战场。
...
一只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驶向西南方向，领头的是一艘中式七桅巨船，一杆印有韩字的十米宽大旗在空中舞地猎猎作响
又有近百艘大小各异的六花船，无一例外的，上面都挂着楚字的大旗。
除此外，舰队中还有几艘挂着景，屈，昭，以及十数个小家族战船，组成了一只非常庞大的船队。
好似行驶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劈波斩浪，不断驶向前方。
这些飞舟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大地，赤色的红漆如火，破开长风，直达楚国南屿。
“父...上柱国...”
说话者正是韩子淳，他将目光从舰队回收，重新放在韩千兵背后。
韩千兵默不作声，深邃的眸子极力望向西南方，层层云雾缭绕，密密山峦阻隔，皆不能影响他的思绪。
一手按着佩剑，一手放在夹板上，韩千兵有若雕塑般立在船头，任何位置都看见这位上柱国的身影。
“天高气寒，父帅还请回屋休整”
韩子淳高喝一句，盖过了呼啸而过的破风声。
“建业...”
“儿臣在”
“可以分兵了，昭氏家族，还有燕，曹，王，倪四家都去东面入援，直击东路军”
韩子淳闻言，不解道。
“兵贵神速，若不直击奴酋之处，分兵只会白白损耗实力”
韩子淳之言，便是楚军糟糕的处境。
西路大军肆虐，南面两支军团遥相呼应。
直击西路大军，必然能取胜，只是伤筋动骨不了避免，便没有与东路军会战取胜的可能。
直击东路大军，可以击溃，甚至歼灭人数为六万余军团，但是中路军力便不再于楚军纠缠，于西路大军汇合，直上襄阳，不稳定因素太多。
如今，只有孤注一掷，正面迎战南蛮王军团，同时拖延东路军的支援，凭借楚军的锐气，一举击垮中央军。
目前南蛮王的军队就停滞在荆州城，硬碰硬的会战将在这座战略意义重大的城市前展开。
“大军团会战，不是一日便能了解的，近三十万人，必定先从试探，再到先锋交手，最后是双方主力决战”
“我尚不清楚奴酋掌兵实力，若真是经验老道，几日内很难决出胜负”
韩子淳将韩千兵认真思索一番，语气逐渐有些决然。
“诚然柱国有理，只是昭家实力雄厚，不得分兵...某...”
韩千兵长吁短叹，回过身拍了拍韩子淳的肩膀。
“不分三万之兵，何以抵御蛮兵攻势啊”
“蛮族长年生于凄苦之地，虽然装备落后，但是单兵作战能力强悍，尤其得到奴酋指导后，也知列阵而战，随旗行止，随鼓号攻守”
“何况南域多有灵草仙药，不知道能培育多少高修为的战士，弥补了武器代差”
“需可战之兵三万，才能与敌军周旋”
韩千兵佩戴面具，又是上空，传音不好，韩子淳必须靠近韩千兵才能听清对方所言。
大乘期的中年患有火瘴病，此病潜伏期长，得病前难以察觉，染病即会皮肤溃烂，药物能缓解一二，却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韩千兵便带上几套面具，平日为避免惊吓客人，就此隐藏自己。
“或许，天要亡楚”
作为第二纪元出生的修士，韩千兵只有八百岁，他在经历王朝更迭前，就是一名楚国小将，兜兜转转数百年，一切又回到了开始。
自那时起，他就对世事一切感到漠然。
不同于往年，实力不济，军衔低微。韩千兵已成楚国上柱国，统领十二万王师，为楚国的未来打一场决定性会战。
从当年的热血，到如今运筹帷幄之中的大将，内心思想骤然变化，世上理解他的人还有多少呢？
“父亲，建业（表字）愿率八氏家族，前往拖延东路军攻势”
韩子淳一声高喝，引来护卫队的侧目，他们静静地将目光停留在夹板上这位年少将军。
韩子淳伐宁之战称不上光彩一战，最多只能说两败俱伤。
或许这次抵挡东路军来源一战，年少将军可以利剑洗刷耻辱
“军中无戏言”
韩千兵眼色一凌，在青面獠牙面具下映衬下，韩子淳的虎躯一正，高呼一声。
“儿臣可下军立状！”
…
高速行驶中的船队上以红漆，以锥阵行径，整齐且赤红的光辉在舰队四下流转，似一块烧红的铁烙在晶莹剔透的史莱姆上划过，天空好似被血红撕裂般，留下猩红的口子。
忽然，一支韩字旗帜摇曳，随之有小部分的舰队尾随而去。
这支舰队侧转向东面，即大军的西侧，义无反顾，视死如归。
看着韩子淳的二万东拼西凑的大军离去，直至那抹余晖与光照重合，彻底消失在韩千兵视野中，韩千兵怔怔地回过头，虎目一红，却是没有流泪。
他回身跪朝北面，连连作揖。
“主公…主公…”
…
荆州城北面，一处无名平原。
“巴人，天空有动静！”
杨河晴伟抬手一指，只见北面的天空已被血色划开数道裂纹，染成红色，楔形的图案不停的变换，最后化为一道圆弧，黑压压地滑翔至地面，柜杆，船身逐步清晰。
“敌军果然是要直攻主营，巴人王，是否联系军团支援”
听闻此言，秦风岚没有回复，默默负手昂头，朝向联军眺望，以至于忘记了杨河晴伟的“不敬”。
护卫营的神情严肃起来，他们眸子愈发寒冷，紧绷在身的札甲与靠在肩上陌刀，阵阵寒光反射在矗立于天边的舰队，一片肃杀之意在八方环绕。
“也该做个了断了”
秦风岚将含在嘴中的烟斗抽出来，往战车的轼辙上敲了敲，抖出一些早就冷寂的烟灰，春日挂起的暖风很快就将其卷走，化作一缕白烟撒向天空，消逝在光芒的照耀中。
此时，他的身体更差，长时间熬夜已经使他直不起身。
“命令各部，按照战前计划行动。”
“巨鹰，猛犸，留守后路，防止敌人袭击”
“战象，战虎都安排在左中右的位置”
亲兵收到信息后迅速移动——一些披挂着轻，背后悬挂着方旗的勇士一跃腾空，将指令帯去。至于剩下的这些重甲兵，仍旧陪同在秦风岚旁边，一刻也不曾动过。
战马的嘶鸣声连同骤雨般密集的马蹄声响彻大地，不断有骑兵还有战车分散聚拢，伴随颠簸的路面起伏不断，兵甲不断碰撞，发出属于金属的洪流乐章，金戈铁马之气蔓延开来。
连同步兵行止的脚步，汇聚成雷鸣响彻云霄。
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中，各级官将严格命令士卒做最后一次检查。于是乎，不停地有人来回骚动，利用这段间隙，将掌心的冷汗留在了布衣。各类兵器拥挤中来回旋动，时而平放，时而立起。
尤其是位于右军的蛟龙部落刀牌手，作为新兴家族，人均修为，境界逊于全军平均实力。
“马舒鲁，还在紧张？”
谭卓将他粗大的手掌放在马舒鲁的肩膀上，缓解这个同乡上战场的恐惧。根据更高级别官将警示，联军此战拥有一定规模的充能性灵武，好比是冷兵器时突然出现的重火炮，溅射性灵力可以造成大面积死伤。
如此一来，部落新兵普遍含有怯战的情绪，即使氏族老兵也面露苦色。
尤其各大家是散兵游勇，虽然被巴人王训练了几个月的列阵，但是交手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散掉，一窝蜂式各打各的。
至于这个马舒鲁，是四五年前那个驾驭竹马，村落嬉戏的青年，如今练气九阶，被巴人王北伐战争吸引前去参战。
。。。
“谭卓族长，我就...想问一下...呃，你们以前与这种军队交过手吗？”
听闻此言，拔都愣了愣，只是很快又换上一副自信的容颜。
“你说那些楚狗？”
谭卓精炼长枪朝那方一指，接着在阵列上哄然笑起。这份笑意不是自大，也不是畏惧，而是百战余生后的自信。
联盟的大军进入楚国，就没有与之抗衡的敌手，这片大地上埋没了无数士卒。首级化作了荣耀，功勋成就了财富，而联盟军的战车滚滚向前，终会碾过狂妄的楚国士兵。
“放心吧！不过一群鼠辈而已，你只管跟随号令，向前冲锋，记得你是木属性刀盾兵，需要和岩属性袍泽同击”
回望四野，一万蛟龙部落的氏族战士林立，岩木灵根为近战，风火灵根为弓手，雷灵根为陷阵兵，水灵根为车骑手，然蛟龙家族没有多少马匹，依旧为近战兵。
谭卓沉思前事，或许自己在村落为村长那活儿，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族之长吧？更没有想到那个青年真的是口中的预言之子。
“所有人听着，此战，没有人会死，你们记住了！交战！击溃对手！杀光敌人！就这么简单！”
谭卓说到这里，神情激动起来狂吼一句，重重地将长枪下砸。
“为了巴人王！”
一语如陨石坠入湖中央，激起千层浪水，先是拔都的队列狂呼，接着是千人，再是万人，最后整个军列爆发出崩天裂地的能力，宛若层山朝楚军压去。躲不开，也不能躲，在这份绝对实力，一切诡计都不能实现，你必须明对明，在正面堂堂正正一决死战。
滚滚汇集的齐鸣，化作了震雷般的轰鸣，齐齐压向人类联军，一股不寒而栗之色，在部队中蔓延开，显然，他们遇见了从军以来最可怕的敌人。
“敌人精神气十足，看来是劲敌啊”
景陵手中超神级长剑笔直地对向无尽的蛮族大军，远处水银般的兵甲放射出寒酷的色泽，上千张异色大旗带来的严肃与压迫，无形地压在诸位官兵上，仿佛佩戴面孔上铁面具，给人溺水时才会有的窒息感。
当然，披甲者也是少数，大多数人穿着楚军旧甲，外加一层兽皮和衣带。
“未曾想南蛮竟有这等军力，屈王失算了”
昭楚拽住马嚼子缓缓地直起身子，从马背坐起，他的话语充满了警戒，方才他投射出去的神识感应到九个大乘修士，没有了最初的不屑。
“九个大乘期…九个…”
韩千兵，他的长剑立在面前，寒光折射着禁卫，北方军大军和四大家联军。
大量的修士或从落地的船支而出，就一把灵剑而下，随后迅速收起，换上自己应该手持的武器。
中部扎甲，链甲的士卒外翻棉甲染上红色，着红袍成铁山似的大军严缝得贴在一起，连带赤旗汇聚成耀眼的纯红，从高空俯视，好比一方逐步增厚的铁水。
猎猎重风刮过层层斗篷，卷起重重的褶皱，宛若流动的军团，压倒一切所遇见的敌人。
“军心可用，足以自勉”
屈禄喃喃自语，来回在两支大军身上转换视线 。
楚军左翼是景氏族军团，记二万七千。
楚军右翼是昭氏族军团，记二万三千。
中部，国朝军二万，韩屈二万，北军一万。
大军所行走过的地区，草木皆折，山岩俱碎。前后数以百计的大阵层层叠叠铺遍大地。
楚军配备着数量庞大的修士，练气期五万，筑基期二万，金丹期二万，元婴期五千，化神一千总计九万六千人。
还有四千多洞虚合体返虚修士在上空。
元婴期和化神期步战是出于战术考虑，因为上空的的大会战，他们便是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不同于上古纪元，第一纪元，第二纪元初期，灵气数值下降，不再出现天才可以挫败一国之军的情况。王朝军队需要学会列阵作战。
一窝散修对上列阵而战的修士，往往会被打倒打败。
灵根克制，长短兵交接，都成了一个指挥官需要掌握的技能。
接地作战的好处，便是上空高修为的战士交手，余波会被大地吸收一定量，不至于练气，筑基修士直接被震死。
若有大修为者特意攻击地面的步卒，低修为者合作可以打出技能，抵消高修为者降为打击。同时还能干扰空中作战的部队。
地面部队又会混战在一起，无差别攻击很容易误伤。
…
韩千兵观望几轮南蛮联军，依照军棋，阵型，多年作战经验，他清楚。
右翼是蛟龙家族兵，半数蛮象家族兵，四万至五万。
左翼是金雕家族兵，四万左右。
中部则是所有大族的兵，七万左右。
人数差距小于两倍。
不同于楚军最小旗帜为百人一队。蛮族是千人一队，精化不如己方。
武器平均比楚军差一截，但是人均修为比楚军高。
也就是说，在实力方面，自己稍逊一筹，甚至与南蛮军队旗鼓相当！
两军相距已不到三里，彼此隐约望见对面漫无天际的军队规模。
楚军的战舰也在靠近，聚能**械对准了下方列阵的蛮族军队。
黑压压的军阵即将碰撞，他们不断向前，逼近两里时，不约而同的停下来，仇恨而凶恶地彼此凝视，窒息的气氛中，决不允许一切可以存在的活物。
楚军呈现一个倒品阵，景昭两大族打先锋。
而对手人数庞大，左翼右翼离中军较远，似乎要打钳形攻势。
也就是说，一方决定猪突遭穿，中心开花，一方打算包合饺子，围三缺一。
奴酋战术素养如此高深，韩千兵不知道对方是否长年指挥过大军团。
能做到统帅十几万人，设计攻击队列，并且阵型严整，这是经过无数次推演才能得到如此形势，不由令人感叹。
韩千兵直击主力军，其实也不难猜测，只是战场千变万化，又是以铢对镒决斗，对手两拳打出，袒露自己的胸口，便是引君入瓮之策。
因为这块胸口，前方绑着一块不可陷之盾，楚军又是无不陷之矛。
“击碎南蛮之盾，折断楚国之矛，两大残酷无情的选项”
秦风岚喃喃道，凝视两军弓弩手，以及充满灵能，鼎沸中就要喷射的飞舟炮，好似一个看客，冰冷冷地关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
ps：战争文在后面的if 线不会再写了，第一世主要是展示战争背景下的修仙世界是什么模样。
每一世主角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使命。
为什么灵根者会生怪病，灵力消退，初识纪元，第一纪元会在其他分支谈到，秦风岚也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