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醉半醒之下,朴绚真嘟囔道:
“唉,我们出不了岛,能报的只有岛上的短期大学和专门学校,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真羡慕绘理啊,以后报个国学院大学或者皇学馆大学的远程班,就可以拿到神职资格了吧?”
按照惯例,巫女一般在25-30岁退职,此后若想继续奉职,其中一条路就是转任神社职员。
而国大和皇大是日本仅有的两所提供神道课程的大学,可授予神社本厅的神职工作资格证书。
弦音暗想:
绚真为什么要羡慕绘理呢?明明“有得选”和“不得不”是两回事。
成为神职人员或者转任神社职员,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真的是绘理想要的吗?
如果可以自由选择的话,她愿意被先代宫司接回来吗?
果然,绘理开口了:
“没什么好羡慕的,我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路。好好吃饭,别说丧气话了。”
她面如止水,不气不恼,只当朴绚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流歌拍了拍朴绚真的肩膀,温声劝慰:
“朴氏诊所总得有人接手,救助站也需要医护人员,小真要努力学习哦。”
“好好好,知道啦!”
朴绚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说:
“话说,之前不是有个叫皆川阳咲的医学生来朴氏诊所和救助站帮过忙嘛。
“她还经常下乡义诊呢,最近好像没怎么出现了。”
“阳咲学姐?”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弦音怔了怔。
“啊,对了!”朴绚真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弦音也在研究所念书对吧,你知道她的近况吗?”
端木澪脸色微沉,用手肘轻轻碰了朴绚真一下,示意她别多问。
看来端木澪口风很紧,没有把学姐失踪的事透露给最亲近的朋友。
不过,绘理也说过,她不想把性格单纯的人牵扯进来。
在她的授意下,朴绚真不知道这件事也很正常。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弦音之所以来这里,正是为了调查两位学姐的下落。
她迅速理清思绪,向新交的朋友们讲述美绪学姐的不辞而别和阳咲学姐失踪前的异常。
“哈?失踪?”朴绚真酒醒了大半。
“嗯,研究所都在讨论她们是不是被‘鬼隐’或者‘神罚’了,但我觉得根本就没有鬼神作祟。”
说罢,弦音瞄向绘理,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端木澪欲言又止,只能用眼神质问:你怎么突然在绘理面前提起这件事?
弦音一脸无辜。
哎,有什么不能说的,绘理不也怀疑有人打着鬼神的幌子作恶吗?
没过几秒,绘理就放下茶杯。
“在这里说没问题,但请不要在外面提这件事,因为不是所有地方都像北叶一样安全。
“社家町除了安装干扰器,每天都要用全波段接收机、探测仪、场强计来搜寻不明电波。
“甚至还要检测电源线有无异常电磁场信号,让一切无线的、有线的监听装置都无处遁形。
“为了阻挡激光窃口斤器,我们还在玻璃窗外加了一层百叶窗。
“不过,这些防护措施是远远不够的。”
她的声音再度凝结起坚硬的冰芯,比弦音第一次听到时更加冷峻。
这尴尬的气氛,就连神经大条的朴绚真也察觉到不对劲,不由得将酒杯悬在手中。
流歌见状,赶紧招呼她和端木澪到庭院里散步。
啊,又说错话了,绘理是不是不太高兴?
正当弦音准备起身道歉时,绘理继续说:
“对不起,等时机成熟,该向弦音透露的我都会说清楚,到时我们可以在屏蔽室里详谈。”
她尝试让措辞温和些,但礼貌的语气中依然透着疏离。
弦音心里暗道不妙。
看来调查受阻了,搞不好我现在就像研究所和町内会那样,也被绘理提防着。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获得她的信任呢?
心急如焚的少女忍不住问:
“我不会站在研究所那边与你为敌的,你可以告诉我更多内情吗?
“阳咲学姐和美绪学姐现在下落不明,我担心再晚一点就……”
绘理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皆川小姐和月山小姐是弦音很重要的朋友吧。”
没错,是像姐姐一样的存在啊。弦音把这句话锁在心里。
“如果我说北叶没有对她们做什么,你愿意相信吗?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答案吧?”
确实,弦音曾经怀疑神裔大人是幕后黑手,而绘理作为主事巫女,恐怕要经常帮他干脏活。
但自从得知神裔无权干涉町内会后,这份疑虑便略有消减。
而且,神部氏甚至需要在社家町布下这么多反监听设备,和小镇居民一样噤若寒蝉。
他们必定是在防备更加厉害的角色。
不知为何,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弦音再也没有逼问对方的心思了。
绘理虽如冰湖般深不可测,但也同样清澈透明。
如果真的要撒谎,那双掺不了一丝杂质的清眸恐怕会背叛她。
也许,绘理并非故意绷着一副毫无表情的脸孔。
她只是在自己与他人之间设置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罢了。
好想挖掘更多关于叶岛的秘密,如果可以稍微靠近她一点就好了。
唉,瞎想什么呢?
绘理这么小心谨慎,肯邀请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来家里吃饭就已经不错了。
急着套取情报,反而会起反作用。
几经思索,弦音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可我还是想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成为你的盟友呢?”
不承想,绘理却果断拒绝了她。
“选哪一边都很危险,为什么不保持中立呢?弦音只要不与我为敌就好,没必要掺和进来。”
弦音无言以对。
她呆呆地望着绘理,宛如即将变成琥珀的小虫子,任由松脂般稠重的无力感淹没了自己。
明明绘理希望我可以成为值得信任的人,可为什么我表达诚意之后,她又一把将我推开呢?
好头疼,要是人心能像理科一样简单易懂就好了。
于是,弦音藉口要上洗手间,悄悄掏出解压喷雾吸了几口。
啊啊啊,最近压力好大,越来越离不开这支喷雾了。这玩意儿真的没有成瘾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