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钱氏对我的到来是有些意外的。
“哦？江姨娘来得这么早？”
钱氏的声音略有些上扬，分明带着几分诧异，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起来，“请进来吧。”
我踏入了屋中，视线顺带着一扫而过。
这间主母正屋，比我那间偏院的厢房不知道大了几许，装饰古朴雅致，几个丫鬟婆子远远地站着，随时等待吩咐。
钱氏今日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宽松常服，正有些意态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十七八岁，丫鬟打扮的女子——应该就是刚刚孙嬷嬷所说的平姑娘了。
很明显的，这位，也是钱氏的贴身心腹。
仅仅只是一瞥，将屋内人物、陈设了然于心，随即我便敛眉低头，上前走了几步，向着钱氏行礼：“给太太请安。”
“昨儿江姨娘刚入门，实在没必要这么早的。”
钱氏懒懒散散地说着话，似乎是在夸赞，但却没有一个字让我起身的。
这算是……下马威？或者，考验？
这种世家出来的人物，尤其是家中世代为官的，平素里最是喜欢这套所谓的驭人之术：先狠狠敲打一番，磨去棱角，然后就好搓圆揉扁了。
出于本心，自己自是不喜，只是如今自己在人屋檐底下，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心中想着，我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恭恭敬敬地说着：“清澜平日里一向起得早，又是刚刚入门，不清楚规矩，故而想着，还是早些来给太太问安为好。”
“呵……不愧是家族里出来的，知晓规矩，”
钱氏轻轻笑了声，“江姨娘不必多礼，往后关起门来过日子，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拘谨。”
嘴上这么说着，不过很明显的，钱氏对我这入门的态度还是颇为满意。
我直起身子，不过依旧保持着那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听着钱氏的训话。
“侯爷是武人，治军素来严格；咱们虽然是家里，侯爷不怎么管后宅之事，没必要那么讲究；但终究是侯府，平日里总不能闹出笑话来，让侯爷丢脸，失了体面。所以家里规矩还是有那么几条的；回头我让平丫头说与你听。”
说着，她微微抬头，看向旁边的丫鬟。
“多谢太太提点。”
我向着钱氏又行了一礼，然后微微侧身，向着她旁边的丫鬟：“还请平姑娘多多指点。”
那位“平姑娘”对着我欠了欠身，淡淡地道了一声：“江姨娘唤我平儿便是。”
“你也不用太紧张，多半是些晨昏定省，明了尊卑上下的安排；你又不是那等小户出身，定是早就知晓；”
钱氏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更何况，听着是繁琐了些，不过只要守着规矩，家里还是极好的，你待久了就知道了。”
“清澜明白。”
我恭谨地应了。
“其实太太待人一向是极为宽厚，”
我的话音刚落下，平姑娘便在旁边笑着接口，“不说其他，单单咱们家的月例，哪怕在京城里，也是属于不俗的，平日里花销绰绰有余了。姨娘这般的，一个月的月钱是五两银子。对了，之前侯爷还吩咐过，江姨娘有功夫在身，每月里还会有三株十年份的野参供应。”
这算不算是，给个杀威棒，再送颗甜枣？
我面上表露出一丝喜色，又谢了一番，心中却在暗暗琢磨着。
五两银子，对于大户人家的姨娘来说，也着实不少了——这可是纯粹的收入。
似江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平日里伙食、供养、穿着布料，乃至于冬炭夏冰，虽然价值不菲，但都有着成例，是从公中支出；除非自己要吃小灶，或是想多要些，又或是在家里聚会饮宴，才会单独出钱，更不要说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
因此，这些月例银子都是额外花销，对于一个妇人而言，确实不算是个小数目——要知道，如今天下初定，战乱方歇，正是休养生息时候；一两银子当值1000文钱，民间寻常米价，一斤不过四五文钱；一匹丝绢亦不过三四百钱；而这个身体的父亲家中养的那些姨娘，每月的月例通常才不过二两银子。
周家这直接就翻倍不止了。
更不要提那三株十年野参——此世乃是修行之世，人参这样的补益精气之物自然价格不菲；依照我所知晓的，便是最为下品的五等野参，一斤也能卖上五十多两银子。十年的野参，一株通常重一两左右，单单这三株的价值，就已经超过我月例三倍以上了。
如此算下来，倘若再加上为了安抚我，这个身体的便宜父亲给了不少田产铺子作为嫁妆，每年的收益也算不错；在这侯府之中，确实能够保证自己的日常修行所需之用。
比之往日在家中之时，应当不会短缺太多。
略作盘算，我的心下稍安，随即又听钱氏问道：“不知江姨娘的身子是在几日？”
这是——在盘问自己的例假？看到只有我一个，就这么直接的吗？
我稍稍愣了一下，一时间拿不准钱氏到底什么意思，因此作出了一点犹豫之态，又拿捏气血，给脸上憋出点儿热意，然后方才小声回答：“每月二十五左右，前后约莫五到七日。”
自己此身虽然勤练不辍，也算颇有天资，一身的功力在这个年纪能称得上是出类拔萃，但终究不是前世小说中的那些横压一世的气运之子，至今也未能到那所谓的“斩赤龙”、“降白虎”的先天之境；因此，每月自然都会有气血流失之厄——这也是次方世界的女子，修行远较男子缓慢的缘故之一。
“江姨娘终究年轻，脸皮薄；”
钱氏似乎对我的作态并不意外，随意地对身边的平姑娘笑了一句，然后方才又对我说道，“你也莫羞；侯爷虽然洁身自好，但算起来后宅之中的姨娘通房也有那么五六位，我作为主母，总归讲究个雨露均沾，排个日子轮流伺候，免得后宅不宁，所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当然，咱家侯爷是武人，平素里随心所欲惯了，时常依着自己性子来，若是错过了，也莫要生怨就是。”
得……这侯府的管理方法还真先进，连陪睡都得带轮流排班的——那要是次数多了，要不要还得算加班费？
我心里吐槽着，脸上却还得摆出一副羞涩的模样，低着头，小声道：“太太真是考虑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