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看出屋中的暗流涌动，总而言之，钱氏心情不错，屋内气氛比较轻松，由她起头，很快便开始闲聊了起来。
“武儿我看是个聪明的，今儿过来问安的时候我考较问了，才这么小，已经识得许多字，是个聪明的。”
钱氏对着赵姨娘笑道，似乎是对她，还有她的孩子极为赞许。
“哎呀，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很明显的，赵姨娘顿时就神采飞扬，洋洋得意起来，看着自家儿子的眼神，也充满了热切。
周武的小脸上，也满是骄傲。
“文儿呢？如今学业如何了？”
对了，钱氏看向和吴氏一起来的周武。
“先生说文儿资质只是寻常，先教着看看；若是实在不行，只能等年岁大一些，问问姥爷，能否转走武资了。”
吴氏叹息，嘴角似乎露出一丝苦意。
她身边的周文，看上去也是一脸懵懂。
我微微侧目，也不知道，这位是真的如此，还是装的——今儿上午，她可不是这般的模样。
若是装的，那是……藏拙？
我思忖了片刻，那边钱氏却是摇头：“文儿还小，不过是尚未开窍而已，吴姨娘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了。”
正这般说这话，忽然，外边只传来了嬷嬷的一声通传：“侯爷，您回来了？”
下一刻，帘子已经被人掀开了。
一身武将官服的周玄，已经踏步走了进来。
场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也并不例外——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男人。
昨日傍晚只是惊鸿一瞥，而晚上虽然有着肌肤之亲，但屋中本就灯光昏暗，我大半的心思都在紧张和忍着痛上，根本无暇关注他这个人。
此时一见，依旧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看着就是一个颇具几分威仪的中年武官。
然而，我却知道，这位可绝不是什么寻常的将领。
威名赫赫的当世名将，新朝的定鼎功臣，天子亲封的四公八侯之一，同时，也是位列世间武道巅峰的宗师高手。
可是偏偏，无论我怎么观察，都未曾发觉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返璞归真？这可是我当初去拜见神武门老宗师的时候，都未曾见过的。
“侯爷回来得可早。”
见着周玄回来，钱氏的脸上颇有些惊喜之色——很明显的，这位克虏侯通常回来得不会太早。
“今日衙门中没什么事，就先回来歇着。”
周玄显然不想多说什么，随口解释了一句，那双眼睛扫了一圈屋内，问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是刚刚吴姨娘在说笑，说是文儿近些时日课业一般，担心未来文儿不开窍。我们便说起，若是将来学文不成，能否让他跟着夫君练武，转走武资。”
钱氏掩嘴轻笑，不动声色之间，就将吴姨娘给扯了进来。
我偷偷瞄了眼，吴姨娘的脸上骤然就变了色，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话，确实是她刚刚说的。
“哦。”
这位侯爷眼皮抬了抬，眼神扫了扫吴姨娘和周文，脸上不置可否，“过两年再说吧；现在根骨没长好，看不出好坏，学了也是无用，反而容易坏了根基。”
“而且，就算有些练武的资质，不到先天，在未来朝堂上，想要出头也没那么容易。天子锐意革新，意图新开白虎学堂，设上中下三舍，未来的武官都要从中遴选；虽说是勋贵之家都可入学，但我之前看过课表，学业繁杂深奥；若是连些粗浅文字都不通，怕是连上舍都进不了，出来也没甚前途。”
白虎堂？勋贵入学？还分上中下三舍？
还真是有些意思……
听着周玄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我微微一怔——如今的这位新朝天子，这是想要做什么？听起来，很是耳熟啊。
只是不等我细细思量，随即，我便发觉，整个屋子里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刚刚还算和缓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我向着侧面偷偷瞟了眼，吴氏低着头，整张俏脸上面无表情，五指仅仅地捏着，指甲入肉。
又看向钱氏那张带着得意笑容的脸蛋。
真是……何苦来哉。
我叹了口气——都是有孕在身的人了，还这么挑事儿。
又或者，便是因为怀孕了，所以开始疑神疑鬼的？想要帮着自家还没出生的孩子排除异己？
那平姑娘中午说的话，可就有得说道了。
我偷偷地瞄向那位平姑娘，她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外围，一张俏脸上半点表情也无。
“不过闲来说笑，夫君你说这些做甚？还板着张脸，”
钱氏嗔道，“莫把江姨娘给吓着了，她可才刚入门。”
“江姨娘？”
周玄似乎漫不经心地看过来，恰巧和我刚刚移转过来的视线对上。
视线相接，刹那间，我只觉得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之中，似有两道深不见底的漩涡，在不断旋转着，让人忍不住想要……
“嗯？”
下一刻，耳边如同闷雷炸响，我浑身一个激灵，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垂下眼帘，低下头去。
脊背之上，有冷汗渗了出来。
“她胆子大着呢，吓不着的。”
然后，我就听男人如此说道。
“江姨娘胆子大？”
一旁的钱氏捂嘴轻笑，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也是，说是十四岁就能斩杀马匪的，胆子确实不会小；只是今日看下来，端庄守礼，娴静淑雅；可见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不足为信。”
刷刷刷，房间中一道道视线，齐齐看向我。
我始终低垂着脑袋，抿着嘴不说话，摆出一副端庄守礼，娴静淑雅的模样——然而，事实上，我的心里却始终七上八下的。
“真亦假时假作真，谁知道呢？”
男人的话语中带些着玩味，似有所指；不过很快，不等其他人开口，他便挥手赶人了。
“好了，没事别都聚在这儿，都回去，我有事情要和芸娘说。”
芸娘，就是钱氏的闺名。
我稍这才稍松了口气，跟在吴氏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